第二章 后院起火
“瓶儿,我那么可怕?”塔拉克抓住对方的胳膊不放。
“书记,你喝多了。”恐慌的金瓶儿仍然使劲儿地往回抽着自己的胳膊。
“瓶儿呀,你知道吗?”塔拉克借着酒意坦露了自己的心迹:“我今天为什么要亲自冒着风险送上这二十万块钱,这完全是为了你呀!”
“什么,为了我!?”金瓶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是啊,我是为了提拔你,才这样做……”
听到这儿,金瓶儿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刚才挣扎时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了。
“瓶儿,你听我说……”塔拉克得寸进尺地绕过了桌子,伸出去的手欲将金瓶儿拉自己的怀里。
“书记,这不行……”看到塔拉克走过来,金瓶儿立刻恼羞成怒了。
监视器前的霍林看到这儿,立刻站了起来。
他关掉了监视器,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个瓶儿,是不是金力其格身边那个姑娘?她怎么……一下子掉进了狼堆儿了呢?”
他迈步屋子里踱了几步,随后掏出了手机。
“喂,金力其格老弟吗?我是霍林。”
“霍总,你好!”金力其格立刻回答了。
“你哪儿?”霍林问。
“我正回县里。”金力其格回答,“我车上,马上就到家了。霍总,有事儿?”
“也没有什么事儿?呃……”霍林犹豫了一下,说道:“金力其格呀,我昨天闲着没事儿给你打了一卦。你呀,近期可能有难哟……”
“哈…… 霍大哥。”金力其格一下子改变了称呼,“谢谢你的关心,我现活得好好的,能有什么难啊?”
“老弟啊,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提防一下身边的小人!”霍林嘱咐着。
“好了,我知道。呃,等几天就是春节了。我还要给你拜年呢。到时候再说。”金力其格说道。
“老弟啊,年就不要拜了。我明天要出国,得节后回来!”霍林说。
“好,祝你一路平安!”金力其格愉快地说道。
“老弟呀!小心……”霍林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市委组织部,惠副部长办公室。
惠副部长伸手扯下了一张旧式的大幅农历,本页上显出了“除夕”两个大字。
他站窗户前往外看,附近响起了零零碎碎的鞭炮声。
他背着一双手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来到有“干部处”标志的屋子里。
一台印刷机迅速转动着。
一张张件纸鱼贯而出。
张处长和部下紧张地把件装订起来。
这时,惠副部长走了进来。
张处长牢骚说:“部长,你让不让我们过年了?这都快十一点了。”
惠副部长笑了笑说:“对不起大家啦!老市长要我们今天把消息布出去,让提拔的人过个欢乐年。大家辛苦啦!”
他说完,顺手拿起一张印刷好的件。
件名头特写:县区领导干部任命名单
赫拉县城大街上,广播喇叭突然响了。接着,传来了广播员的声音──
北辽人民广播电台,现播送县区领导干部任命名单:经市委常委会讨论,免去金力其格共赫拉满族自治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职务,调县政协任副主席;任命金瓶儿为共赫拉满族自治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任命呼拉贝特为赫拉满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人选……
听到这儿,街头上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驸马园。
正房里,看着电视屏幕上一行行重复显示的干部任命名单,金力其格一下子怔住了。
费拉顿时火了:“他们想干什么,这不是熊人吗?金力啊,我早就劝你不要和人家作对;你不听,看,让人家整下来了!”
金力其格的眼睛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脸上一副痛苦的神情。
“金力啊,他们这么整你,你应该去告他们!”费拉冲他喊道。
“告什么告,这不是提升我了吗?”金力其格瞅着费拉,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提升?什么提升?这是明升暗降!”费拉依然大声喊着。
听着费拉的话,金力其格显得加烦躁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躺了炕上。
宾馆里,县委书记塔拉克正与呼拉贝特一伙人举杯相庆。
“总经理,祝贺你高升!” 呼拉贝特的部下们举起杯来,向他敬酒。
“同贺同贺!” 呼拉贝特仰起脖子,干了一杯啤酒。
“呼拉贝特,来,我也祝贺你!”塔拉克接着举起了杯子。
“谢谢书记大哥。”呼拉贝特忘乎所以又灌了一杯。可是,看到敬酒的塔拉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呀,今天这酒桌上少了一个人呀,那位大美人儿跑哪儿去了?今天也是她大喜的日子啊!”说着,按动了自己的手机。
县委组织部办公室里,金瓶儿正看着来的传真件呆。
传真件,有一份是对她的任命书。
她拿起这份件,欢乐园酒桌上的一幕重浮现眼前──
塔拉克一下子把她揽了怀里。
她恼羞成怒,猛劲儿一挣,跑出了屋子──
正当她遐想之际,电话铃响了起来。呼拉贝特电话里喊着:“瓶儿部长,快来呀,县委书记正等着你呢!”
金瓶儿听到这儿,痛苦地咬着嘴唇。
呼拉贝特一声声地催促下,她终于点了点头。
酒桌上,换成了衣冠楚楚的谦谦“君子”们。
塔拉克危襟正坐,煞有介事地开始训话:“同志们,今天,我们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市委、老市长的关怀下,又充实了生力量。我相信,金瓶儿、呼拉贝特两位同志上任以后,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工作会有精彩的表现。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努力工作,共同打出赫拉县的局面来。”
“书记大哥,请放心,我们提拔的干部一定事事冲前面,绝不给你丢脸。”呼拉贝特急不可待地表态了。
“呼拉贝特,”塔拉克瞅了瞅他,严肃地说,“你现是副县长了,要加严格要求自己。嗯,刚才我和县长研究了,我们县‘大汗风景园’的建设,就交给你了。注意,这是省、市、县共同投资的重点旅游工程。是我们班子要打的第一个大硬仗。你要精心组织,靠前指挥,五一节之前必须把工程拿下来。省市领导还等着到开幕仪式上来剪彩呢!”
“保证完成任务!”呼拉贝浩特兴奋地拍了拍胸脯。
“好。喝酒!”塔拉克高兴地举起了杯。
一辆吉普车上,坐了金力其格。
车子开进了市委大院,金力其格铁青着脸下了车。
楼门口,市委组织部惠副部长和张处长迎接了他。张处长说:“老市长正等你呢!”
老市长办公室。
老市长正阅读件,听到了敲门声。
他刚刚抬起头,金力其格惠副部长陪同下走了进来。
“啊,是金力其格!”老市长顿时显得格外热情,“快请坐,快请坐!”
金力其格不卑不亢地坐了沙上。
“怎么样?报到了吗?”老市长将秘书支了出去,亲自拿起水壶为金力其格倒水。
“金力其格部长是第一个自动到岗位报到的。”惠副部长夸赞地说。
“啊,到底是组织部门的领导干部,党性就是强啊!”老市长夸奖了一句,坐了下来。
惠副部长看到金力其格冷漠的神情,觉得有些不妙,连忙站起来朝老市长说:“老市长,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你们谈……”
老市长点了点头,惠副部长退了出去。
“金力其格同志啊,由于这次干部调整人员太多,市委决定对大家进行集体谈话。”老市长板起了面孔,严肃地说:“可是,考虑到我们是老朋友了。你又是从要害部门调到政协任职,我觉得应该单独和你谈谈。”
“谢谢老朋友对我的关照。”金力其格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按照央选拔任用干部的条例规定,对决定任用的干部,应该由党委指定专人同本人谈话。你们搞这种集体谈话,是违犯央规定的。”
“呃,不必激动嘛!” 老市长勉强地笑了笑,“对于央的规定,是不是也得结合本地实际情况,灵活执行啊?”
“灵活执行也是执行。可是,你们这样做,就是不执行。”金力其格毫不客气地批评道。
“好了好了,对央的干部政策如此熟悉,不愧为是当过组织部长的。”老市长自我找了个台阶,接下来便试探地问。“金力其格啊,你……对这次职务调整,是不是还有些想法?”
“没有。”金力其格坦率地说:“我当组织部部长多年,从来都是要求别人服从组织分配。 这一次,事情轮到了我头上,我没什么可讲的。”
“哦?” 金力其格的态让老市长感到有些意外,“那……好哇,好哇!说实的,赫拉县政协的领导们年龄都偏大了。你过去,对那儿的工作也是个加强嘛。这……应该说,市委对你也是一片好意!”
“是吗?”金力其格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了,“既然市委是一片好意,为什么事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却搞这种突然袭击呢?”
“突然袭击?呵呵……”老市长尴尬地笑了一声,“金力其格,不能这么讲啊!你看,我们这么大幅地调整干部,一个一个地征求意见来得及吗?呃,就算是时间来得及,也行不通啊!今天你不同意要上访,明天他有意见要告状,我们的干部调整方案岂不是成了一张废纸?”
“你要是担心这种事儿,说明你们的方案本身就不得人心。”
“金力其格,你作为一个老组织部部长,怎么这么讲话?”
“我说的不对吗?”金力其格反驳说:“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方案是公正的、合理的,不妨拿出来公示于天下。我相信大多数干部都会拥护的。”
“大多数?嘿嘿……”老市长冷笑一声,“除非是每人提升一级,那就皆大欢喜了!可是,我做不到。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提四个字:服从大局。有意见可以提;但是,先要摆正位置,服从组织,服从大局。”
“老市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金力其格不但带头服从组织决定,还能做到不牢骚,不讲怪话,而且会岗位上力争干出成绩来!”
“那好哇,好哇!”老市长树起了大拇指,称赞起来。
“不过,对于你们的运作方式,我确实有意见。”
“有意见,那…… 提!”老市长显得非常有气量,坐下来想恭听一番。
“你们的做法…… 嗯,缺乏点儿人性!”
“什么?”老市长听了这句话,立刻火冒三丈,蹦了起来。
“对不起老市长,冒犯你了。” 金力其格说完,站立起来。
“金力其格,你再给我说一遍!”老市长气呼呼地喊了起来。
“如果要我再说一句,我就直冲要害。你们这一次大的失误就是:排挤了好人,提拔了坏人。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
“金力其格,你别不知道好歹!”老市长“啪”的一声,拍得茶几上的东西跳了起来。
“告辞!”金力其格一脸镇静地冲老市长抱了抱拳头,转身走出了门。
“金力其格,你别……”老市长冲着金力其格的背影还想要喊,突然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份,便摇了摇头,狠狠地将门关上了。
走廊里,传来了金力其格远逝的脚步声。
老市长一脸怒气,突然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喂,塔拉克吗?‘大汗风景园’的工程进怎么样?”
“老市长,我正要找你汇报呢!”塔拉克电话里诉苦说,“财政的资金至今未到,呼拉贝特无米下锅,工程进展不下去呀!”
“塔拉克,你给我听着!”老市长狠狠地咬着牙说,“这个工程,哭也要给我哭上去!你知道吗?金力其格还等着翻天复辟呢!你要是让人家看了我的笑话,我第一个免了你们这帮不争气的王八蛋!”
“呃,老市长,你放心!”塔拉克立刻改变了口气,“明天我就上工地亲自督战。我以人格担保,肯定准时完工!”
听到这儿,老市长“啪”地放了电话,似乎放出了胸的一股恶气。
“大汗风景园”。
春天来了。赫拉县城郊的山冈上,花开草绿,丽日普照,春风习习。
“大汗风景园”工程像是竣工了。山门入口处,悬挂了一排横幅标语:赫拉满族自治县“大汗风景园”开园仪式。
标语下面,一排宫女艳装的少女们拉紧了一长条粉红色的绸带,等待着达官贵人们走上来剪彩。附近的山冈上,两架高高的木杆子上面悬挂了长长的鞭炮。
乐队正演奏着欢乐的乐曲。
一辆黑色奥迪车开了过来。
车门儿打开,老市长下了车。
一身西装的塔拉克急忙迎接上去:“老市长,你来了!”
老市长左顾右盼了一下:“省委组织部老部长还没有到?”
塔拉克说:“没有哇。”
老市长眨了眨眼睛,说:“怎么,他的车我前面呀?”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书记,不好了,老部长的车让几个上访干部堵了!”
“快,去看看!”老市长急了。
乡间公路。
一个村庄附近,站了三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每人手里拿了一份材料,站了公路边。
一辆高级轿车,从公路远方开了过来。车的前后各有一辆闪烁着灯光的警戒车。
三个干部看到前面的警车开过去了,急忙伸手拦车。
高级轿车停下了。
前后两辆车上的警卫人员看到轿车被拦,立刻跑过来。
他们气势汹汹地抓住拦车人的衣服,粗暴地喊着:“走开走开!”
这时,高级轿车的门打开了。一位老领导和秘书走了下来。
老领导喝住了警卫人员,说:“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警卫人员松了手。
一位年龄稍大的干部先开了口:“老部长,对不起,拦了你的车!”
“你是谁?”老部长问。
“我是北辽‘重化’公司的原任总裁达世华。”对方回答说。
“我是外贸公司原任总经理金财。”另一个干部说。
“我是市纪委副书记包明,因为查的案子牵涉到老市长亲属;他就把我整下来了!”后一名干部气愤地说。
听到这儿,老部长和颜悦色地说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呀,你们寄给我的信,我都看了。今天想找我做什么?”
“老部长,请你不要误会!”达世华解释说:“今天,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得失向你讨公道来了。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北辽市这次干部调整将给全市经济展带来重大损失。我们想请老部长纠正市里的作法。”
“嗯…… 好!”老部长认真地看了看他们,然后朝秘书示意地摆了一下头。
“你们有的材料吗?”秘书问。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交给我!”年轻的秘书打开了件夹。
三个人交了材料,激动地对老部长鞠了一个躬:“谢谢老部长!”
此时,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响起,老市长的黑色奥迪火速赶到了。他一下车,就冲三位干部大声训斥:“你们想干什么!快给我滚……”
可是,一看到老部长那张不悦的脸,他立刻陪了个笑脸:“老部长,对不起!”
老部长未说话,上了车。
开园仪式现场。
省委组织部老部长与老市长及其他领导走向了前排观众席。
塔拉克毕恭毕敬地跑到老部长面前请示道:“老部长,9:18就要到了,我们开始?”
老部长谦虚地往左边的位置上一让:“让咱们分管旅游工作的副省长定!”
副省长恭敬地说:“部长 ,你是省委领导,还是你定!”
老部长乐了:“我呀,今天是观光来了;好,开始!”
塔拉克赶忙走到了前台,大声宣布:“省、市、县旅游重点工程──赫拉县‘大汗风景园’开园仪式现开始!”
轰隆隆、啪啦啦…… 第一声礼炮轰响了。
山上那两挂一万响的鞭炮也高高搭起的木架上劈劈啪啪地炸开了。
接着,那些笼的鸽子,少女们手里的气球,也一齐趁势飞上天去……
“好!”人们拍着手,欢笑着叫了起来。
“哈哈哈……”正躺沙上看书的金力其格忍不住笑出声来。
驸马园的书房里,金力其格一边笑着,一边从沙上坐起来。
他的手里,拿了一本十分古旧的书:《满老档》。
“哟!什么事儿乐了你,笑得这么开心?”这时,费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的身后,跟了两个扛麻袋包的雇工。
“放下。”费拉命令两个小伙子把麻袋放了屋子里。
麻袋的口儿松了,里面装满的土豆儿叽哩咕噜地挤了出来。
“喂!”费拉指了指金力其格:“你和他们把这些土豆栽子削了,下午种到后山地里去!”
“什么?削土豆栽子!”金力其格一楞:“让我干活儿?”
“什么楞啊!”费拉指了指他的头:“说的是你,明天下种就晚了,趁今天天气好……”
“我,我还要上班哪!”金力其格病恹恹地说了一句,“你雇人干好了!”
“上班 ?上哪门子班啊!”费拉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当了个破政协副主席,有什么班可上?”
“破政协副主席?”金力其格生气了:“破政协副主席怎么啦?别人这么奚落我,你怎么也这么说?”
“本来就是这档子事儿,还怕人家说吗?”费拉一边查看着土豆,一边不高兴地说:“你知道社会上说你什么吗?人家说你让塔拉克干掉了。你政界彻底完蛋了!政协?哧……政协算个什么衙门?那些个‘稀里歪斜’拄了拐棍的老头子才去政协呢?”
“就算是‘稀里歪斜’,我也是个副县级干部。我也有我的工作。”
“哼,工作?什么工作?今天‘大汗风景园’举行开园仪式。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请你哪!你要是组织部当部长,红子早就送到你手里了!” 说到这儿,她站起来,将金力其格手里的书夺过来往床上一扔,气愤地说:“当初啊,我就告诉你,到塔拉克家里去,陪个礼,道个歉;你的位置也就保住了!你偏不……这下好了,官丢了,权没了……唉,你要是有塔拉克一半儿的精明劲儿……”
“你少给我提塔拉克,我不爱听!”听到费拉赞赏塔拉克,金力其格显得怒不可遏。
“哼,吃醋了?唉,你们这些农村出来的人呀,缺乏的就是灵活气儿。……你总觉得自己比人家高明,现怎么样?还不是栽到人家手里。”
“告诉你,你再提塔拉克,小心我揍扁了你!”
“你!你揍……你揍哇!”她大喊大叫地冲到他的面前。
“闪开!” 金力其格突然来了一股子邪劲,伸手往费拉身上一搡,差点儿把她推倒地上。
“好哇,你敢给我动手了……”费拉使劲儿拉住了金力其格,不让他走。
“滚!”金力其格冲着她啐了一口,抓起衣服愤愤地出了门。
“应当滚得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费拉后面追着,骂着,恣意的泄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还是官啊!告诉你,你的官当到头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这园子里给我干庄稼活儿!”
金力其格刚要还口,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字:
省委组织部老部长已经到达大汗风景园。
金力其格立刻冲身边的小伙子喊了一声:“小张,把车开过来。”
“不许坐我的车。”费拉恼火地喊到:“这车是庄园做买卖用的,不是供你上班坐的。”
金力其格气得摇了摇头,大步走开了。
乡间公路。
平平坦坦的乡间大道上,走来了满头大汗的金力其格。
气喘嘘嘘的金力其格掏出手绢,正要擦汗,一辆豪华的“奔驰”车开了过来。
车子主动停下了。
前面的门儿打开,钻出了一个人头。那张脸,正是副县长呼拉贝特。
呼拉贝特流里流气地向他打了个响指,挑衅地大喊一声:“喂,金力主席,怎么没坐车子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金力其格将脸转向了大路的一侧。
“哈哈,不要客气嘛!”呼拉贝特得意地张开大嘴:“你们政协穷,买不起车,哪天我给你买一辆?”
“谢谢你。”金力其格的脸没有转过去。
“谢谢我?哈,我得谢谢你哪!”呼拉贝特丝毫不乎他的厌恶的神情,继续咧咧着:“主席啊,你当部长时‘卡’了我提拔的事儿,我不怨你;你那么做呀,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一件事,什么事?”金力其格警觉地转过脸来。
“哈哈,这还用说吗?有‘小人’挡道呗!”呼拉贝特使劲儿地敲了敲车皮子,说:“这不,自从瓶儿当了组织部长,我就一顺顺啦!哈……”
“去你的!”金力其格愤怒地还击了一句。
“怎么,你还不服?” 呼拉贝特轻轻蔑地看了金力其格一眼,接着狠毒地诅咒道:“人家老市长好心好意地单独找你谈话,听说你把人家顶撞了一通。好啊金力其格,真有你的啊!告诉你,就冲你对老市长这种大不敬的态,从今以后,赫拉这块地盘上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你敢?!”金力其格立刻还击了一句。就他还想训斥呼拉贝特几句话时,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接着,车主人加大了油门儿,尾气管子里立即窜出一股呛人的黑烟,狠狠地喷到了他的裤子上。
后轮子扬起的尘土,蒙了他一头灰。
“混蛋!”金力其格吐了吐嘴里灌入的尘埃,顺口骂了出来。
“喂,金力副主席!”金力其格刚刚骂完了呼拉贝特,一辆涂了蓝色漆字的面包车他眼前停住了。
驾驶员位置上,一个穿了法官服装的年青小伙子从窗口向他扬起了手。
“您好!”金力其格高兴向小伙子摆了摆手,说:“我不坐你的车,你走。”
可是,小伙子并没有马上将车子开走,而是认真地问他:“主席呀,你们政协欠人家呼拉贝特房地产公司那20万元,该还了?”
“欠呼拉贝特的债?”金力其格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是啊。”小伙子板起面孔,毫不客气地说:“你们政协机关为了搞福利,借了人家公司20万元做买卖,赔了个底儿朝上。现,你们欠的帐应当还了。”
“这事我不知道。你去找了解情况的人,好不好?”
“可是,你是政协领导啊!”小伙子不依不饶地缠住了他。
金力其格顿时生气了:“你这个小伙子,太不像话。你要债也得挑个地方,哪儿有大道上拦人讨债的?”
“可是,有人告诉我应该找你。你政协不是分管机关福利工作吗?”
“去去去!”金力其格一下子火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你找谁去,少给我扯!”
“谁给你扯了?”小伙子一点儿也不示弱:“如果你不服,咱们法庭上见!”
小伙子开着面包车不满地走开了。
金力其格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
大汗风景园内。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广播喇叭里嘹亮的歌声与眼前的美景有机地融合了──
绵延起伏的山冈上,铺满了春天的嫩草。
白色的帐篷和欢跃的羊群置于其上,像一粒粒珍珠撒落一块平坦坦的碧玉上。
凿出的汗水湖绿波荡漾。湖边上盛开着五颜色的野花。
远处,巍峨的大汗宫金碧辉煌。清的空气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锣鼓响动的声音。
塔拉克与老市长正陪同老部长和副省长沿着湖边观光。
远处,是络绎不绝观光的人群。
“好啊好啊好啊……”副省长为眼前的美景陶醉了:“这又是我们的一个经济增长点啊;旅游经济,哈哈,你们赫拉县又拔了头筹了!”
“感谢上级领导支持!”塔拉克气喘嘘嘘地跟领导后面,一边说着一些恭维领导的话,一边瞅着神色不悦的老部长。
“嗬嗬……我看这地方啊,水肥草绿,山势宏美,怨不得能够蕴育出一代帝王哪!”副省长导感慨地表起了评论:“泱泱原大国,却被这一支弱小民族征服了。奇迹!奇迹!”
“也不然……”此时,老市长说话了:“他们不过是靠马上功夫征服了原,后却还不是融合于原化……”说到这儿,他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省委组织部老部长那张拉长了的脸。
“嗯?那儿,那儿……”沉默了半天的老部长突然伸出手来,往东南方向一指:“那儿是什么地方?”
平缓缓地山势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奇峰。
奇峰下,展现了一处林木葱茏的山坳。山坳里似乎隐藏了一处山庄,缕缕升腾的炊烟里,偶尔传来一阵阵鸡鸣狗吠的乡音。
“是驸马园啊!”老市长急忙回答了。
“驸马园?”老部长听到这儿来了兴趣:“是不是金力其格爱人经营的那个庄园?”
“是的是的。”老市长急忙回答。
“这?驸马园怎么建了汗王宫外边了呢?”副省长好奇地问。
“听说汗王的这个驸马爷不怎么老实。为了防止他造反,特意把他的府址迁到了皇宫之外。”老市长解释着。
“什么呀?”老部长开始纠正老市长的话:“是那些贝勒大臣们嫉贤妒能,将这位才子驸马排斥宫外…… ”说到这儿,老部长停住了脚步,感慨地说:“我看那地方山奇岭秀,又临近这皇朝肇兴之地,大概也该有王者兴?”
“嗯,好地方!”跟随他的人此时都瞇縫了眼睛,对着那片山水端详起来。
“啊啊,各位领导,我们往前走、往前走……”一提到驸马园,塔拉克的脸不知怎么沉了下来:“老部长,我们去看民族婚礼表演!”
省领导们终于迈动了差点儿滞留下来的脚步,往前走了。
塔拉克咬牙切齿地冲了驸马庄园方向“哼”了一声:“驸马园,你还想什么‘王者兴’;今天我就派人把你铲平!”
大汗风景园入口处。
入口处,站了一排穿了灰色服装的保安人员。
金力其格走到门口,被拦住了。
“我要去找省委领导!”金力其格着急地说。
“不行!”保安人员一齐涌上来挡驾:“今天领导不接待上访的。”
“什么?上访的?我是县政协副主席。”
“什么副主席,县领导该入座的早就入座了。”
金力其格气得摇了摇头:“好,请你们把县委组织部金瓶儿找出来,是她要我来的。”
“金瓶儿部长?”一个高个子保安盯了他半天,终于迟迟疑疑地迈动了脚步。
这时,金力其格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拿出了手机。
他点了几个号码,对方的铃声响了起来。
一个古代建筑的小院落里,正表演民族婚礼。
金瓶儿与省市领导们一起,不时为演员们的滑稽动作捧腹大笑。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金力其格”四个大字。
她脸色犹豫起来。
此时,塔拉克瞅到了她的脸色,探过头来问:“谁打来的?”
她摇了摇头,说了个“不知道!”然后将手机关掉了。
入口处。金力其格焦急对着手机大喊:“瓶儿,瓶儿…… 你怎么不说话啊?!”
正金力其格急得团团转时,高个子保安终于慢腾腾地走出来了。他追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混蛋。我是金力其格!”
“你怎么骂人呢?”
“骂人?耽误了我的事我还要找你们算帐哪!”
“哼,算帐?算什么帐?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县领导,是冒牌的?”
“胡说?”
“别假装牛气啦,县领导哪一个不是坐车来的?你呀,快走!”
几个保安走上来,开始往外轰金力其格。
“不,我要见省委组织部长!”金力其格悲愤地狂喊了一声;之后,保安们不礼貌地搡动下,一个趔趄倒了地上。
金力其格一下子昏了过去。
县城医院。
一辆救护车闪着蓝灯,响着警笛开进了医院。
医护人员从车上抬下了昏迷不醒的金力其格。
驸马园田野。
牛儿哞哞的叫着,拉了木犁儿欢快地倘徉松软的土地里。
几个小伙子各提了一支土篮子,紧跟着牛屁股后面忙不迭地往刚刚犁开的沟豁里撒着土豆儿栽子。
站地边的费拉告诉小伙子们:“要慢点儿、慢点儿,注意把垅上的土踩得实一点儿!”
“喂,大姨,县里来人了!”这时,园子里跑来一个小伙子,向她报信。
她抬头朝远处一望,看到大路上飞来了两辆摩托车。
漫起的灰尘里,摩托车径直驶入了庄园门口;接着,又朝她这个方向开过来。
车上下来了几个穿了黑色制服的年轻人。
“呃,土地局的。”她像是认出来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人来干什么呢?”
“嫂子,还认识我不?”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率先与她打了招呼。
“噢,是小王啊!”她高兴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是我们的队长。”小伙子把身后一个趾高气扬的家伙介绍给她。
“队长你好。”她满脸堆笑,走上前要去握人家的手。
队长的脸色却冷漠得毫无表情。他没有去握费拉的手 ,却“唰”的一声,从公包里拿出一张紧急通知书展示了她的面前:
土地征用紧急通知书
她大吃一惊:“怎么?我们的驸马园被征用了?”
“对。”
“为什么?”
“大汗风景园的游览区要扩大。驸马园要重修缮,对游人开放!”
“这不可能……”
“喂,好好看一看。”那个队长将墨镜摘下来,擦了擦,说:“这可是政府的通知,白纸黑字……”
“不对,这园子是我们的私有财产,这是落实政策时归还给我们的……”
“喂,看好了啊。”队长戴上了眼睛:“十天,限十天,将这处园子倒出来!”
“不行,我不同意!”
队长将通知往地上一丢,蛮横地喊了一声“走”,几个人便跨上了摩托车。
“不行,不行!”她大喊了起来。
这时,队长的摩托车已经前面上了路,呼呼地开走了。
剩下了那个小王,像是车子马达出了毛病,动不起来了。
“小王,这是咋回事儿啊?”
小王看看前面的摩托车走远了,才悄悄地走近她,着急地说:“这是县委书记塔拉克的主意。”
“塔拉克?”费拉一惊。
“是啊。”小王提醒她,“要想阻止这件事,得让金力部长亲自出面,去求他才行。”
“求他?”
“是的。呃,嫂子,我走了!”小王说到这儿,急忙踩动了摩托车的动机,一挥手,车子搅起了一团灰尘,离她而去。
“谢谢你小王!”她冲着飞走的摩托车喊了一声,随后又急得捏了捏大拇指,自言自语地说:“让金力其格这头倔驴去向塔拉克求情,比登天还难哪!”
她焦急地地上转了几个圈,突然大喊了一声:“车!”
黑色的奥迪从车库里钻了出来,飞快地停到了她跟前。
“去县委!”她吼了一声。
可是,车子刚刚上路,她又喊了一声:“停!”
她打开车门,冲远处大喊一声:“小李,马上给我点一万元的现金!”
就这时,手机响了。
“喂,谁呀?”费拉心似火燎般地问道。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士的声音:“喂,金力副主席住院了,请你赶紧到医院里来。”
她听到病讯,显出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哼,越忙越打岔!告诉他,我正忙,晚一会儿再过去。”
一沓子现金递进了车内。
车子飞快地驶出了庄园。
医院病房。
几位医护人员正金力其格病床前忙碌着。
金力其格睁开了眼睛。
一位大夫高兴地说:“金力部长,你醒了!”
“谢谢你们!”金力其格看了看大夫,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
“不客气,金力部长,刚才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一位大夫说:“你啊,这儿静养几天!”
“是啊,你这种病啊,不能着急,不能生气……”另一位大夫提醒他。
此时,门突然开了,费拉带了一对哭得红肿了的眼泡儿走进了病房里。
“哟!嫂子来了。”大夫们急忙将费拉让到病床前。
一个女大夫说:“嫂子,部长醒过来了,你不用担心了!”
大夫们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不要担心;我不过是血压高一点儿,没事儿的。”金力其格宽慰着费拉。
“金力,你知道吗?”费拉突然大哭了:“咱们的驸马园,要被政府征用了!”
“什么?政府征用!”金力其格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们……”
费拉抽抽打打地哭个不停:“他们说,十天之内必须把园子倒出来!”
“十天?” 金力其格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咬了咬牙齿,痛恨地说道:“看来,他们……对我要赶杀绝呀!”
费拉像是没有听出金力其格话里的意思,一个劲地催促道:“金力啊,没有园子我们靠什么赚钱啊;你得出面啊!”
“出面?出什么面?” 金力其格不解地问道。
“找塔拉克呗!”费拉停止了哭泣:“我刚才到他办公室里去了。我求他手下留情……”
“谁?谁让你去的!”金力其格一听到这句话,骤然火了。他挥舞着胳膊,大声地质问费拉:“谁让你丢人现眼去求他了?你怎么这么没脸没臊?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是怎么回事吗?!”
“金力啊,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费拉温顺地对待他的火气:“人家塔拉克说了,只要你到他跟前……”
“让我陪个礼、道个歉是不是?哼!他休想!”金力其格绝望似地吼叫着,像是一头疯的狮子。
“金力!”费拉立刻失望地变了面孔:“现到什么时候,你还要端你的臭架子?你难道要毁掉咱们的驸马园不成?”
“你告诉塔拉克,我宁可不要这个园子,也不能像三孙子那样到他跟前求饶!”
“什么?金力。家里的事儿,你、你不想管了?”
“唉!”刚刚醒过来的金力其格憋了一肚子气,闷闷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和你离婚!”费拉将手携来的水果往地下一摔,哭喊着跑了出去。
看到费拉的样子,金力其格“啊”了一声,再次昏倒病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