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理门户
“什么血口喷人?”金力其格看到惠副部长翻了脸,立刻反驳他说,“今天要不是接了县里打来的几个电话,这件事儿差一点儿让你蒙混过去。你以为你想提拔谁我就往常委会上端啊,告诉你,没门!”
“我是分管干部的副部长,我有权力提出干部人选。”
“分管干部是你的工作;不是你的权力!”
“你要是这么霸道,我没法和你共事儿了!”
“怎么,批评你几句就受不了?”
“有你这么批评人的吗?”
“那我怎么批评?”
“哼,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
“什么成见?”金力其格纳闷了。
“我不就是按照老市长的意思让你下过台吗?你不就是想报复我吗?”
“唉唉,你扯远了!”
“什么扯远了?你就是对我不满意。”
“我是不满意,可那是对你的工作不满意……”
“我的工作是职责的。”
“职责?”金力其格哼了一声,说道:“目标进考核的事儿,我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是不抓紧呢?这件事儿我没有追你,你却带了那么多人住到县里去。这种事儿,你怎么解释?”
“哼,你要我干这,老市长要我干那;我到底听谁的?”
“别忘了,你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听谁的,你心里不明白吗?”
“哼,就你这样…… 我还不伺候呢!”惠副部长忍耐不住了,扭头就走。
“你想撂挑子?我还不想用你哪!” 金力其格毫不口软,对着走出去的惠副部长狠狠地回击了一句。
轿车上,坐了气呼呼的惠副部长。
政府大楼门前,惠副部长下了车。
看到周围没有人,他掏出了手机,开始悄悄打电话:“喂,老弟,对不起,你的事情出岔儿了。”
“是不是金力其格挡横了?”电话里传来不满意的声音。
“除了他还有谁?”惠副部长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然后抱歉地说:“老弟,你给我的钱…… 我马上退给你。”
“不要不要!”对方电话里假装拒绝着,“大哥,咱们是买卖不成仁义,什么钱不钱的,就当送大哥喝酒了。”
“不不,无功不受禄嘛!”惠副部长仍然不好意思地说:“只要老弟别责备我,我心里就踏实了。”
说话间,他来到了楼内的电梯旁;电梯打开,他走了进去。
惠副部长走出了电梯,径直进入了老市长办公室。
“哟,惠部长来了,请坐请坐!”老市长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市长,我没法干了!”惠副部长坐下便开始诉苦。
“怎么了?”老市长吃了一惊,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件。
“那位青年干部当县长的事儿,让金力其格给撅了!”惠副部长气呼呼地说道。
“呃,这事儿啊……呵呵,这次不行,下次再争取嘛!”老市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不必放心上。”
“老市长,”惠副部长摇了摇头,不理解地说道:“你说这个金力其格他怎么了?过去他县委组织部工作时,对我可尊重了。现,对我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还不明白,角色变了吗?”老市长和颜悦色地解释说:“过去你是他的领导;现他是你的领导。掉了个位置,你得适应啊!”
“那他也得讲理啊。”惠副部长接着诉起冤来,“就说去赫拉县考核干部的事儿,他本来知道哇。可是,刚才他却批评我对目标进考核抓得不紧,你看……”
“哈哈哈……”老市长听到这儿站起来,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道:“惠部长啊,如果金力其格因为这件事儿冲你火,那就说明他心窝着大火哪!”
“大火?”惠副部长像是没有明白老市长的话,显出一脸迷茫的样子。
“惠部长,知道人家为什么搞目标进考核吗?”
“说是为了促进工作进。”
“什么工作进?”老市长摇了摇头,“人家那是冲我们来的。”
“冲我们?”惠副部长还是一头雾水。
“对,说白了,就是冲着我们上次干部大调整来的。”老市长接着说:“惠部长,你看啊,市里那么多的局级干部他们不考核,单单就抓住老裴、老孙、建委主任三个人,这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们刚刚提拔了他们?”惠副部长看了看老市长,像是明白了。
“对了。”老市长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可是,老市长,他们这一招也确实厉害。如果老裴和老孙不能完成……”惠副部长担心地看了看老市长,说道。
“哈哈哈……”老市长突然大笑了,“就凭他们?和我玩儿这些花花哨,还早了点儿!”
“老市长,难道……”
“惠部长,告诉你。”老市长得意地说:“老孙已经恢复了纺织品出口合同,外贸供货总值也完成了任务。那个老裴,昨天刚刚从香港飞回来,港商答应马上拨一批先进设备。这设备就是钱啊!”
“这太好了。”惠副部长几乎是惊喜地欢呼起来,“这么说,他们的目标进完成了。”
“哼,就因为这样,金力其格心打的‘小’落空了。他能不窝火吗?”
“老市长,只要能把哥们儿保住,我就是再挨他几次批评,也值!”惠副部长说起话来显得慷慨义气。
“老弟,让你受委屈了。”老市长拍了拍惠副部长的肩膀,接着又叮嘱他说:“不过,你作为副部长,还是要尊重他;千万不能再吵吵闹闹的。”
“老市长,我会注意的。”
“另外……”老市长踌蹰了半天,才说出来:“金力其格是个不服输的人。下一步,说不定又出市委书记出什么鬼点子哪?你呀,要注意他的动向……”
“没问题。”惠副部长点了点头。
市委组织部会议室。
金力其格一个人孤零零地坐长长的沙上。
他闷闷地抽完了手的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喂,办公室吗?通知‘目标考核办’的全体同志,立刻到会议室开会。”
“好!”
金力其格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了。
门“吱呀”一声响,人们陆陆续续走进了会议室。
金力其格的那支烟还未抽到一半,人们整整齐齐地坐满了会议室。
“现开会。”金力其格看了看守纪的部下,像是非常感动,他说:“前一段搞干部大调整,大家很辛苦。可是,这次大调整的效果并不明显。目前,我们市的工作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市财政收入锐减,经济展速缓慢。根据省委通报,我们市全省的位置已经是倒数第三位了。”
“啊!”人们对这个情况都感到惊讶了。
“所以,市委决定,对全体县处级干部实行工作目标进考核制。第一,要继续抓紧对‘重化’公司、外贸公司、建委三个单位主要领导的考核。第二,对肩负重要经济目标的各委、办、局及大型企业‘一把手’、个区、县的党政主要领导实行季工作目标考核。第三,对其他部门的主要领导实行业务目标考核。明天上午,市委要召开全市干部大会宣布这一决定。座的都是目标办公室考核人员,从明天下午起,大家开始介入工作。”
暮色里,一辆大屁股奥迪车慢慢驶入了一个小镇。
车内坐了塔拉克。
他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天色黑了,街灯亮了。“蓝旗乡欢迎你前来投资”的灯箱广告牌展现他的眼前。
“嗬!这么快就到了。”塔拉克开始赞赏起了车的速:“还是这车好啊!”
车子悄悄地开进了乡政府院子里,刚刚停稳,呼拉贝特就为他拉开了车门。
“书记,您回来了!”
呼拉贝特的身后,是乡党委书记、乡长。他们站那儿,恭迎县委书记的光临。
塔拉克例行公事地与他们握了握手,然后伸开胳膊使劲儿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书记,先吃饭!”乡长说。
“不,先听听情况。”塔拉克说着,带头向会议室走去。
“算了算了!”呼拉贝特拦住了自己的书记:“开会开了一天,你不累呀?干脆,餐厅里边吃边唠。”
“也行!”塔拉克很高兴呼拉贝特提了这么一个好建议。
乡政府餐厅。
餐桌上,塔拉克刚刚坐下,服务员便端来了水果、瓜子,送上了茶水。
呼拉贝特趁菜未上桌,便搭讪着问:“书记,今天开了什么重要会议,给我们小老姓‘精神精神’啊!”
“呵呵,今天的会呀,是市委组织部开的。咱们的金力其格部长,弄出了一套干部目标考核方案。”
“方案?”桌上的人一听,都伸长了脖子。
“是啊,你们看看这件……”塔拉克拿出了件包里的材料,说:“这是市委转组织部的方案。第一、要把以往的年考核改为季工作目标考核;凡不能按时完成工作任务的,一律免职,腾出位置来招聘能人。第二、由八小时内的工作考核延伸至八小时以外的个人行为考核;你们听着啊,歌厅、赌场、不规范的桑那浴……凡是领导干部不该去的地方,谁去了谁倒霉……嘿嘿,这个金力其格,要提倡‘生活运动’了!”
“哈哈……”塔拉克还没说完,呼拉贝特便撇着嘴笑开了:“歌厅、桑那浴不让去,当干部还有什么意思?书记啊,就冲他金力其格这‘生活运动’,今天晚上我为你安排一个特殊节目──洗鸳鸯浴。”
众人笑开了。
浴室。
鸳鸯浴室,滚滚的热气薰蒸着屋子。
塔拉克用浴巾围了腰间,走进了小浴室。
呼拉贝特为塔拉克领来了一位俄罗斯浴女。
“喂,要注意啊。”塔拉克看着这位笑眯眯的外籍女郎,似乎有些担心:“别给我惹出事儿来!”
“嘿,这是我家开的,谁敢来查?”
“金力其格这家伙盯着咱们哪!”
“管他呢?”呼拉贝特撇了撇嘴说:“我就不信他不玩儿女人?”
女孩子慢慢地脱得只剩了三点式,对塔拉克生硬地说了一声“你好”,便楞那儿,等待着与客人一齐进入浴室。
“你,不会说国话。” 塔拉克问道。
女孩子摇了摇头。
塔拉克有些不高兴了,他对呼拉贝特说:“来个国女孩子。”
见此情景,呼拉贝特便俯他的耳根子下悄悄地说:“有一个国女孩子,身高g,叁围33、23、34,肩下20直,样子也很漂亮啊。她长得像……”
“像谁?”塔拉克追问。
“大哥呀!一见面你就知道了。”说完,他拍拍手,笑着出去了。
一个身着艳丽服装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个女孩子,塔拉克突然兴奋起来了。
这个女孩儿长得特别像他提拔的组织部部长──金瓶儿。
“瓶儿,你来了!”
女孩子一进屋,他就像得了魔症似地扑了上去。
……
一张洁净的脸。
一名白领丽人,正操作着微机。
她的后面,是外贸公司的业务大厅。大厅内,业务员们正忙着微机上谈生意。
白领丽人的计算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行信息。
她一边操作,一边读出声来──
买方询盘:
拟定购东北大豆100吨,请电告低价格快交货期限。
这时,外贸公司老孙走了过来。
白领丽人问:“经理,有一笔大豆买卖做不做呀?”
老孙哈下腰来一看,连忙说:“做呀做呀…… 赶快询盘。”
白领丽人立刻回应说──
卖方询盘:可供东北大豆,7月份装运,如有兴趣请电告。
白领丽人一边打字,一边问老孙:“经理啊,市委不是要我们按原价推销纺织品吗?还要我们撤掉降价供货合同哪!”
“你懂什么?”老孙着急了:“老市长要的是增加出口供货总值;只要我们完成总值额,管它是纺织品还是大豆。”
“好好好!”白领丽人懵了:“市委和政府,怎么唱出了两个调子呢?”
“告诉你,凡是有询盘的,一律接受,宁可价格低一些。”老孙说完,擦了擦头上的汗,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我是市委组织部目标办。”
“哟,是张处长,你好你好……”
“孙经理,部长让我们了解一下,纺织品出口的问题解决了吗?”
“处长,这事儿难哪!”老孙做出了一副苦相,“他们纺织厂停了产,不供货,我怎么完成任务?”
“据我们了解,不供货是原因是你们把收购价降得太低了。你们应该恢复原价,吸引企业恢复生产,恢复供货。”
“处长啊,这收购价是我们与外国人谈判时共同签了合同的,我们不能违约呀!”
“好,让我们部长与你讲话。”
“谁?金力其格部长?”
电话里传来金力其格的声音:“孙经理,别忘了,按原价出口纺织品是你们外贸公司的第一工作目标……”
“按原价?”老孙一听,楞了,“部长,这太难了。按照国际惯例,这事儿没法做呀!”
“不!”金力其格坚定地说:“按照国际惯例,政府可以对这份合同实施强行干预。告知省对外经济贸易厅,不出口许可证就可以了!”
“哪,不许可证,总得有个理由。”
“家纺织厂停产,这还不算理由?”
“这种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
“如果不难,我们就不搞目标进考核了。”金力其格电话里有些生气了,“我现郑重地告诉你,通过我们考核,你这个问题上没做任何工作。这件事不是不能做,而且是你根本就不想做!”
“部长,别生气别生气…… 我马上采取措施。”
对方的电话撂了。
老孙急得松了松领带。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还没说“请进”,呼和浩特就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
“哟,是你呀,请坐!”他刚要去握呼和浩特的手,电话铃又响了。
“喂,你们的供货总值达到多少了?”电话里传来老市长的声音。
“老市长啊,别提了……”老孙突然起了牢骚:“这些日子啊,市委组织部一天一个电话,一天一个进表,简直像逼命似的……”
“他们要干什么呀?”老市长问。
“要我按原价出口纺织品,还要我撤销降价供货合同!”
“这事儿牵涉到国际经济法律问题,你敢吗?”老市长的口气里带有威胁的味道。
“这……”老孙的汗又出来了。
“我提醒你,完成出口供货总值,是你们的主要任务,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孙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老市长撂了电话。
此时的老孙将脖子上松垮的领带往桌子上一摔:“他妈的,这不是让我受夹板子气吗?”
呼拉贝特看到这副情景,马上递给老孙一支烟,提醒他说:“经理啊,你看出来没有,老市长和这位上任的市委书记较上劲儿了!”
“上级政令不一,这让我听谁的好哇?”老孙皱起了眉头。
“那,你就听老市长的。”呼拉贝特靠上来献计。
“可是,纺织品出口完不成任务,市委组织部不能饶过我啊!”
“经理,听我说。” 呼拉贝特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你可是老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市委组织部要整你,老市长会护着你。可是,老市长要是想摘你的乌纱帽时,市委组织部可就没人管你了。”
老孙听到这儿,仍然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唉,这个金力其格,可是说到做到的人物啊!”
“哈哈哈……” 呼拉贝特仰脸一笑:“金力其格,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个市委书记。这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市委书记要想与老市长做对,还嫩了点儿!”
老孙瞅着呼拉贝特那副得意的神情,脸上一副茫然。
“老哥,我走了。” 呼拉贝特说完,抬起屁股就走。
“喂,你忙啥呀?”老孙拦住他,“吃了饭再走嘛!”
呼拉贝特扮了鬼脸,说:“我呀,还得赶紧去‘重化’哪!”
“重化”公司办公大院。
市区心,座落着一栋装饰气派的办公大楼。楼前是一个宽阔的院落。
院落央,铺了绿茵茵的草坪,美丽的音乐喷泉歌唱。
员工们正做工间操。
院落入口处,站了身穿制服的保安人员。
一辆奔驰轿车驶入院内,保安人员礼貌地敬礼。
轿车上,下来了呼拉贝特。
“重化”公司的接待人员立刻前来迎接:“呼总,你好!”
呼拉贝特大大咧咧地与接待人员握握手,问:“老裴吗?”
接待人员说:“…… 正火哪!”
呼拉贝特呵呵一笑:“什么火呀?”
接待人员低了头说:“市委组织部又派人考核招商进来了。”
呼拉贝特撇了撇嘴说:“是金力其格的人?”
接待人员说:“是啊!”
呼拉贝特迈动了脚步,一边与接待人员上楼,一边满不乎地说:“那有什么可怕的?”
接待人员担心地对呼拉贝特说:“你不知道吗?市委组织部对我们裴总裁实行目标进考核了。这个月港商的资金再不到位,他就要被免职了!”
呼拉贝特哈哈一笑:“免职…… 纯粹是吓唬人!哎,听说港商答应给你们拨来一部分设备呀,这设备也是资金啊!”
听到这儿,接待人员说:“快别提这设备的事儿了。”
呼拉贝特奇怪地问:“怎么了?”
接待人员说:“听说,那都是些即将被市场淘汰的二手设备。老裴正为这事犯愁哪!”
呼拉贝特嘿嘿一笑:“人家的二手设备到拿到我们这儿也是先进东西啊。为这事儿犯愁,大可不必嘛!我去劝劝他。”
接待人员露出感激的神情说:“那敢情好了!”
“重化”公司总裁办公室。
室外,几位工作人员屏声静气地站那儿,听着老裴内室里火。
“什么?还是那些二手设备……我抗议,我抗议,你们这是偷梁换柱,太不讲信用了!”
人们面面相觑。
内室里继续传来老裴的抗议声:“你们把美元换成了设备,又把设备换成了即将被淘汰的二手设备。你让我怎么向上级交代?市委组织部正考核我呢,如果你们这样做,我就得被赶下台了!”
这时,门被推开。接待人员领着呼拉贝特进来了。
人们像是看到了救星,涌了上来。一位年轻人说:“呼总,你可来了!”
呼拉贝特佯装不知内情,问:“怎么了?”
这时,室内传来老裴的喊声:“告诉你们,我要的是美元和设备。哼,二手设备……不行,我们国内也不缺那种烂铁块子!”
接下来,传来了摔电话的声音。
呼拉贝特冷冷一笑,推门而入。
老裴看到呼拉贝特,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呼拉贝特老弟,你好!”
呼拉贝特抱了抱拳:“大哥,别来无恙啊!”
老裴苦笑了一声:“焦头烂额啊!”
两人落座之后,老裴像是猜透了呼拉贝特的来意,抱歉地说:“老弟呀,港商的资金到不了位,我没法把工程给你呀!”
呼拉贝特摆了摆手,假惺惺地说:“那是小事…… 嘿嘿,小事。今天,我是来专程看大哥的。”
老裴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对外屋的人喊:“上茶!”
呼拉贝特这时递给老裴一支烟,说:“大哥,听说你心情不好。”
老裴无奈地说:“这些港商啊,太不像话,看到我刚刚上任,就想蒙骗我…… 想用那些二手设备来顶替美元。”
“这事,你告诉老市长了吗?” 呼拉贝特问。
老裴唉了一声,说:“我哪敢啊,老市长一看到我,脸就拉得长长的…… 吓人!”
“是啊,” 呼拉贝特假装同情地说:“资金不到位,工程开不了工;这财政收入、人员就业、城市建设…… 一连串的问题呀!哎,你想过没有,港商为什么变卦了呢?”
“是欺负我刚刚上任!”老裴说。
“不对不对……” 呼拉贝特摇了摇头。
老裴一楞:“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呼拉贝特哼了一声,说:“实话告诉你,是达世华搞鬼。”
老裴有些不相信地说:“你们都这么说他…… 我想他不会?”
呼拉贝特说:“那你还怀疑啥呀。他与那个港商是老同学。现,霍林聘请了他,港商的资金兴许已经投往‘药化’了!”
老裴诧异地说:“这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呼拉贝特接着说:“别以为你是国有大企业的总裁上级就拿你当回事。我听说,来的市委书记与那个霍林眉来眼去,已经去他那儿考察三四次了!这事儿,没准儿就是真的。”
老裴呼地一下站立起来:“真的?”
呼拉贝特一把将他重按到沙上,劝解地说:“大哥啊,听我一句话好吗?”
老裴疑惑地看了看他。
呼拉贝特吐了一口烟气,慢吞吞地说道:“请大哥把那些二手设备收下!”
老裴一惊:“什么?”
呼拉贝特重复了一句:“你应当同意港商意见,收下那些二手设备。”
老裴张大了嘴:“这……”
呼拉贝特凑近了老裴,显得特别知心地说:“大哥,你听我说呀,只要这些设备一进来,你就可以对外宣布,港商的投资到了。这样,你不仅完成了市委组织部的工作目标进,还救活了老市长哪!”
“救活老市长?”
“你听我说呀。”呼拉贝特掰了手指头,一五一十地告诫老裴:“港商投资一到,国家部委的配套资金也就跟着到位了。资金一到位,工程就可以开工。工程一开工,财政收入呀、人员就业呀、城市建设呀……这些矛盾全都迎刃而解了。”
老裴听了,先是点了点头,可接着又摇起了头:“老弟呀,我这么做不合适!那些二手设备的技术周期多只有两年哪。两年之后,这些设备就成了一堆废铁了。”
这时,呼拉贝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哥呀,两年之后的事儿你还想管?”
老裴不明白他的意思,睁大眼睛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呼拉贝特拍了一下老裴的肩膀,说:“两年之后,老市长就要退休了!”
老裴一琢磨,晃了晃脑袋:“老市长退休,市委书记还呀!”
呼拉贝特立刻摆了摆手,说:“大哥呀,你真是傻呀;你没看出市委书记到咱们这儿干啥来了?”
“你说干啥来了?”老裴一头雾水。
呼拉贝特点拨地说:“人家是省委的后备干部,来你们这儿是镀金来了!一年之后,人家就是省委领导了。这期间,你总得给人家弄点儿政绩;总得给人家提拔创造点儿条件!”
老裴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句:“老弟啊,我要这么做,岂不是坑了’重化’公司啊?”
呼拉贝特嘿嘿地冷笑到:“大哥呀,你想的是这个公司,可人家当官的想的是自己的前程呀!这事儿你还不明白?”
“我总是觉得……唉!”老裴仍然犹豫不决。
“唉,大哥呀,你要照我的话去做,结局就是皆大欢喜。你要是不这样做,那就会得罪一圈儿人。你干嘛放着现成的‘好人’不做,却非要去当‘王八蛋’哪?!”
听到这句话,老裴一下子瘫了沙上。
呼拉贝特为老裴点上一支烟,又劝告了一句,说:“你呀,得学人家金力其格;你看人家,一上台就搞目标进考核,那是向市委书记靠拢哪!你呀,得紧跟老市长啊;老头子退休之前,会考虑你的后路的!”
“听你的意思,是老市长要我干这种祸国殃民的损事儿?”老裴听到这儿,脸上一副惊讶的神色。
看到老裴惊讶的神情,呼拉贝特蛮不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祸国殃民?别说这么难听嘛?现,谁不想自己的事儿啊!”
“我再请示一下老市长……”老裴怀疑地摇着头,嘴里嘟囔着拿起了电话。
“大哥,别别别……”呼拉贝特急忙按了老裴拿电话的手,沾沾自喜地小声告诉他说:“不瞒你说,我刚刚从他办公室过来!”
老裴“噢”了一声,颓废地坐了沙上。
金力其格办公室。
宽大的写字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堆材料。
每份材料的上方都印“免职干部材料”个大字。
金力其格望着免职名册上一个个姓名,脸上神情激动,心似乎浮想联翩……
话外音:的目标考核方案一经推出,成果立刻显现出来。尤其是包明副书记官复原职后,**分子也一个一个地显露了原形。目前,上了免职名单的一共有20个人,不管他的保护伞有多硬,这次恐怕都要难逃下台的厄运了!
可是,猎人现了猎物是一回事儿,怎么处理猎物又是一回事儿;当你真要举起枪来,勾动扳机射出子弹的那一刹那间,你可曾经想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要被葬送了!
一想到要经过我的手“处理”掉这些干部,我真有些不忍心啊!因为几个月前,,我也曾经是被人射杀过的“猎物”啊。
是的,看一看他们犯下的这些个错误,自然是令人可恨的。可是,想到他们被“处理”之后的那种心情;他们社会和家庭将遭受到的奚落和冷眼,我又顾虑重重了……
金力其格啊,你不是做错事?!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金力其格从恍惚的梦境唤了回来。市委书记走了进来。金力其格急忙站起来迎接。
市委书记拿着一堆材料,翻到了后一页,问金力其格:“行贿受贿干部7人,完不成目标任务的干部13人,一共是20人,对?”
站旁边的金力其格点了点头。
“赫拉县委书记塔克义,他怎么也上了名单?他的主要问题是什么?”市委书记问。
“省旅游局通报,‘大汗风景园’开园之后所报的收入与事实不符。他们一共截留了应当上缴省、市的收入560万元。另外,这个县的三大目标任务一项也没有完成。”
市委书记听了,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说:“行贿受贿的干部,被免除职务不会有问题。完不成目标任务的前几名干部,问题也不大。矛盾于后面三个人:‘重化’公司老裴、外贸公司老孙、赫拉县委书记塔克义,可能要有些麻烦。”
“你的意思?”金力其格问。
“昨天晚上,老市长与我通了个电话。嗯……有一些情况,你们并不掌握。”
“难道……”
“今天是那个惠部长汇报吗?”
“是啊,因为他分管干部工作。”
“对于这20名免职干部,你们两人意见一致吗?”
金力其格听到这儿,好象心里没有了底。
“好,材料照常报,会议照常开,常委会照常讨论。可是,对于这三个人,你得做好迎接失败的思想准备。”市委书记叮嘱他说。
“失败?” 金力其格不理解地睁大了眼睛。
市委常委会议室。
暖暖的阳光射进来,室内的温像是有些热,人们一进屋便开始脱衣服。
电子表上的时针指到8:30。
室内的自动空调机突然启动了冷风。
参加会议的人们按照指示牌坐了各自的位置上。
“开会!”市委书记话了:“今天市委常委会研究两个问题,一个是调整财政支出计划;一个是调整部分干部。先请财政局汇报。”
财政局局长坐了汇报席上。他有些悲观地说:“各位领导,对不起了。由于税收困难,财政减收,原定的支出预案无法兑现,只好压缩支出计划。压缩幅为原定预算的20%……”
这个比例一公开,人们便炸锅了。
“喂,你们财政局是怎么回事?这支出计划年初就是压了又压的。现,连这块压缩饼干也兑现不了了?”有的常委看了看汇报材料,不满地扔到了桌子上。
“你们财政部门呀,得改革一下理财思路了!”有人指着汇报材料说。
“你们第一季就没有完成阶段工作目标,第二季想要申请‘黄牌’吗?”有人扬起了那份材料,开始了质问。
“你们一没钱就把责任推到税务部门,那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人提出了尖锐批评。
“你们能不能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增加几条聚财之道啊!”也有人出主意。
“听说你们局又买了两辆进口轿车,是怎么回事?”有人竟揭露起问题来。
……
“喂,大家先别提意见,让人家汇报完啊!”市委书记开始控制局面。
“书记啊,用不着听汇报了,情况都材料上呢?”老市长竟石破天惊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不起各位,这个月我是没钱了;不过,两个月后,我保证给大家补上欠帐。”
咦!大家看了看老市长,楞了。
“好!”人们惊疑的神情,市委书记开始总结:“这两个月,税收确实困难。我们的财政当然要吃紧了。大家还是要扬点儿艰苦奋斗精神,勒紧裤腰带,共渡难关。政府为了缓解财政压力,近期做了大量的工作;尤其是咱们的老市长,为了筹措资金,想了不少办法啊。要不,就困难了……”
话外音:人们听得明白,这是上任的市委书记为老市长解围哪!这种友好的态,老市长应当感激才对哪!
可是,老市长并没有像人们想象得那样感激市委书记。接下来的讨论里,他对市委书记显得竟是那么得不客气。
财政局局长一脸丧气地离开了会场。
“下面,请市委组织部汇报。”市委书记说了一句,然后把坐后面的组织部钱副部长请到了汇报席上。
干部处张处长开始分干部免职名册。
市委组织部惠副部长开始汇报:“按照干部考核方案。经过认真考核,这次拟免除20名领导干部的职务。其,完不成阶段目标的干部13人;经市纪委调查,已经不适合现职工作的干部7人……”
“喂,部长啊,不用逐个汇报了,大家看看材料,就言讨论,行不行?”市委书记征求大家的意见。
“这……好哇。我同意这个调整名单。”一位常委看完了名单,就高兴地喊起来。
“嗯,这7个**分子,早就该免职了……”另一位常委说。
“我看,免职的人应当登报公布一下,显示咱们市委从严管理干部的决心。”有的常委提出了建议。
“好。我同意!”
“我也同意。”
“好!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做得细致啊!”
接着,又有几位常委喊了“好”或者是表示了“同意”。
市委书记挨着看了一遍常委们的神情,他们都笑着对市委书记点了头。
“那,老市长,你看?”市委书记对老市长摆出了一副“请你言”的姿态。
“啊,好!”老市长也对这个方案说出了个“好”字。
嗯?此时,金力其格立刻向他投去一道怀疑的目光。
“前面的17名干部免职,我没有意见。不过──”老市长来了个转折。
市委书记和金力其格将目光注视到了他的脸上。
“这个……外贸公司经理老孙、‘重化’公司总裁老裴、赫拉县委书记塔克义,免职理由不充分,咱们是不是慎重一点儿。”
“你的意思是…… ”金力其格迫不及待地接应了他的话。
“金力啊!”老市长很不礼貌地直呼金力其格的姓氏:“外贸公司的事儿,我不是说了么,咱们主要是考核他们的出口供货总值。”
“可是,市委定的是要他按照原价完成纺织品出口任务!” 金力其格不客气地反驳说。
“啊,那些事儿,很复杂啊!”老市长摇了摇头:“外贸公司啊,主要职责是外贸出口,只要把出口总值搞上去,就为我市产品出口做出了贡献。产品类别上,不应该有什么硬性规定?”
“不,老市长。”金力其格说:“市委制定的考核目标是具体确定了的,任何人都不得改。”
“对于不合理的考核目标,可以调整嘛!”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的考核目标不合理呢?”
“你们组织部啊,不了解外贸公司的职责。”
“是吗?”金力其格有点儿生气了:“老市长,你可是政府一把手啊;当时的考核方案是经过你签字同意的;你不能朝令夕改啊!”
“我说得不对吗?”老市长也板起了面孔。
“老市长!”金力其格气得敲了敲桌子:“就算你说得对,可是,他们的供货总值目标也没有完成!”
“你怎么知道?”
“我审核过了!”
“他们昨天刚刚做成了一笔牙膏买卖。你知道么?”老市长说到这儿,气愤地将手里的一迭子材料“啪”一下摔到了金力其格面前:“看看,这是双方的‘接盘记录’”。
特写:
卖方盘:
兹盘100罗东北牙膏,货号101,纸箱装,每箱6打,每罗52英镑if加坡,7月至8月装运,以即期不可撤销信用证支付,限20日复到有效。
买方还盘:
你10日电我收悉,价太高,还盘50英镑,限15日复。
接受:
你15日电确认,请告合同号码。
“哼!”金力其格速速地看完了这份“接盘记录”,鄙视地瞅了瞅对方,重重地说了一声:“这是假的!”
“假的?!”老市长火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调查过了。”看到老市长火,金力其格倒显得意外平静:“老市长,你只看了这份字记录,你可知道对方公司是干什么的?那是加坡设广州市的合资企业。这家企业国境内举办,国境内进行登记,受国法律管辖,企业主体和企业籍都国内。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份合同都不能算是出口合同,而是一笔国内贸易合同。外贸公司为了增加出口供货总值,竟采取这种弄虚作假的做法。我们应当严肃批评他们才是,怎么能误认为是成绩呢?”
“下结论太早了!”老市长“哼”了一声仰了沙背上,讪讪地说了一句:“现呀,已经入世了。就算是把产品卖到外市,也应当算作是‘出口’”。
“要是那样,国家为什么还要统计外贸的逆差顺差?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下达创汇任务?哼,现老孙压价压得家纺织厂不能开工,三万名职工开不出工资,他倒完成目标任务了。这是什么逻辑?”金力其格反问了。
“金力部长,不要说了!”这时,市委书记突然制止了金力其格的言;接着,他又非常谦虚地问老市长:“那两位呢?你的意见?”
“哼!”刚刚仰下身子的老市长突然站了起来,颇带了些激奋之情地说:“我看啊,咱们这种考核干部的方式要改一改…… 嗯,**他老人家说,看干部要看一生一世,不要看一时一事。我们这种目标考核算什么呀?一两个月的时间,你们就把一个干部的命运给决定了?”
“不说别人,就说那个‘重化’公司……”老市长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老裴不就是没有按时完成招商目标吗?可是原因哪儿?你们分析过没有?那是达世华背后使坏。他想把港商往霍林那儿拽呢?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破坏国家利益的行为。也是私营企业对我们国有大企业的挑战。这种情况下,我们市委、市政府应当拉‘重化’公司一把,而不能变着法儿整治他们?对不对?现,我向大家宣布一个重要信息:‘重化’公司的招商目标已经完成了!”
啊!人们一下子被这个消息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