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三年前，姜祀曾远远地见过苏慕宣一次。
当时她整个人处于巨大的冲击中，记忆有些混沌，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四周到处是穿着墨蓝色制服的人，还有被拉起的黄色警戒线，上面写着“重大污染，禁止进入”的字样。
苏慕宣就站在警戒线内，正和人说着些什么。
她不过在人群里盯着他多看了会，下一秒，对方的视线就扫了过来，神态虽然漫不经心，可目光却犹如猛禽嗅到猎物，姜祀直接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不敢呼吸。
那时的苏慕宣看上去比现在年轻许多，整个人仿佛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锐利无比，叫人不敢轻易招惹。
而现在。
姜祀盯着照片，目光微沉。
剑被收入剑鞘，看似内敛，实则更加危险。
少女想起谢屿曾提醒她最近小心，说的应该就是苏慕宣。
姜祀把光脑的浏览记录删掉。
罢了，既然她已经决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么和环鉴局打交道是迟早的事。
*
一连好几天，姜祀都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跟着，她不为所动，按部就班地三点一线，挣钱学习两不误。
这中间迎来了学校第三次模考。
姜祀依然以一骑绝尘的姿态位居榜首，谢屿被她稳稳压在第二，不过分数倒是比之前几次模考高了许多。
一中的周年校庆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姜祀注意到最近进出学校的人中多了许多社会人员。
想到今年校庆比以往要更隆重，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姜祀这天照例去码头工作。
今天货少，工人们搬完以后就围坐在一块吃饭聊天。
许是女孩话少干活又勤快，除了老耿外，码头的其他工人对姜祀的态度都挺不错。
知道姜祀还在一中上学时，这群憨厚的工人们个个露出惊讶又钦佩的表情。
“一中啊，那可是好学校。”
“听说一中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一抓一大把！”
“唉，要是我家那混小子也能考进一中就好了，以后上大学就不用愁了。”有人叹了口气，“从大学出来考个编，工作体面，找媳妇也容易！”
“老孙，你家儿子才上小学，你就寻思以后结婚的事儿啦！”一旁的人笑道。
“那可不！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孙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父母什么爱什么计的。”
姜祀适时开口：“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对！就是这个！”老孙一拍脑袋，一辈子勤恳老实的汉子笑着说，“我虽然不如小姜那样有文化，但道理还是明白的！”
姜祀微微一笑。
虽然这个时代污染物横行，但对普通人来说，供孩子读书上学，再到他成年后结婚生子，这就是平淡且完美的一生。
有人看着姜祀发出感叹：“是啊，小姜学习好，又听话肯吃苦，你爸妈有你这样的闺女得多幸福哦！”
姜祀只笑笑没说话。
有点眼色的人立马转移话题。
虽然女孩没有提过，但他们都能看出来，姜祀身上必定藏着故事。
若是父母已经离世，自然可以理解为何她小小年纪便要来码头做工挣钱养活自己；若父母仍健在，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忍心看着还在读书的女儿出来辛苦工作呢？
更何况姜祀还是一中的学生。
换了他们，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念书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姜祀不愿说，他们便也不问，只是偶尔会给女孩带些孩子喜欢吃的零食糖果。
希望她的日子能过得甜些。
过了一会，姜祀起身。
王强迷茫地抬头看她：“小姜，你去哪儿？”
“感觉有点闷。”姜祀说，“出去吹吹风。”
“你等等。”
王强从地上爬起来：“我跟你一起，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对，让小王陪你去。”一旁有人附和道。
姜祀不好拒绝众人的好意便应下了。
两人从屋里出来。
气温骤然降低，王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外套领子拉紧。
“这天儿可真够冷的。”青年哈出口热气，搓着双手，“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比以往冷得多。”
姜祀眺望远处。
“是啊，好冷。”
夜幕低垂，白日里热闹的港口此刻格外宁静，一艘艘船只静静地泊在岸边，远处的哨塔灯光回转，为迷航者指引着方向。
空气中飘荡着股湿润的鱼腥味。
两人晃晃悠悠地闲逛。
忽地，姜祀停下脚步。
“怎么了？”王强抬头，顺着姜祀的目光看过去。
码头边，几盏昏黄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出斑驳的影子。
灯光下，一个身穿老旧大衣的身影倚靠在码头边的栏杆上，远眺着茫茫的海面，手中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头。
“是石大哥。”
王强一喜，刚准备喊人，却被姜祀制止了。
“等等。”
王强疑惑地看着女孩，姜祀却示意他看另一个方向。
距离石金飞不远，一道佝偻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朝着男人走去。
王强面露惊讶：“老耿？！”
他有些紧张。
“完了完了，他俩怎么撞上了，小姜，你说老耿不会跟石大哥打起来吧？”
姜祀沉默。
老耿她不知道，但石金飞应该不至于。
“走，咱们过去看看。”王强一咬牙，拉着姜祀便往前走，“万一真打起来了，咱们得上去拦着。”
姜祀顿了顿。
她不觉得两人能打起来，但老耿明显就是冲着石金飞去的，应该是有事要谈。
而他们二人间最大的牵扯，便是几年前港口发生的污染物遗漏惨案。
恰好，姜祀对这个感兴趣，便没有反抗，顺着王强的动作，藏在角落的集装箱后，听着二人对话。
老耿走到石金飞身边站定，却久久没有言语。
就在王强以为他们就是突然兴起打算一起看风景的时候，老耿开口了。
“抽这么多烟，也不怕哪天得肺癌。”老人讽刺道。
石金飞沉默了一会，竟真把烟掐灭了。
老耿发出声轻嗤，看着远方黑沉沉的天际，“时间快到了。”
姜祀眯起眼睛。
时间快到了？
“你真打算跟他们合作？”石金飞皱眉，“那些人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