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筝醒来时,牢里多了一个人,双手交叠在身后,迎着铁窗背对她而立。
“不要坐床上,潮气重,伤身。”男人似感觉到她醒了,淡淡的出声道。
“海宁王!”
傅筝讶然,快速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无一狱卒,便问道:“我记得,我似乎昏过去了,是怎么到的天牢?你又怎么在这里?”
“本王抱你进来的。”叶羽宁直言不讳,见傅筝难看了脸色,勾唇淡笑,“又不是没抱过……”
“你――”傅筝从床上下来,咬牙道:“不准你胡说!”
叶羽宁嘴边的笑意,不禁扩大,“很好,在这个时候,还能镇定,不曾哭天抢地,说明心态不错!”
“关你什么事?”傅筝心情不好,口气便冲的很,“我以为,如果海宁王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就请回吧!依海宁王尊贵的身份,来此天牢岂不是辱没了自己?”
“平阳,本王认为,在你丈夫未归之前,你该冷静的考虑,怎么才能让自己活着等他回来!”叶羽宁神态自若,恬淡的说道。里就她的。
傅筝一震,清眸眨动,“你什么意思?你相信我不是杀人凶手吗?”
“不,你仍是最大的嫌犯,要我相信,除非找到你没杀人的证据。”叶羽宁摇头,一双墨眸,闪烁着高深莫测的笑,令傅筝迷茫不已,“那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平阳,我是来跟你谈桩交易的。”叶羽宁言道,“你现在很想让叶迹翎回来,对不对?只要他在,你定不会受什么苦,因为你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为保你,做出怎样的事,大臣们都不敢有异议,皇上也会顺势答应,而他回不来,哪怕皇上再想护你,但你杀人证据确凿,且又是他的弟媳,他也不能明目张胆,不顾朝堂反对,更不能不顾太后的意思,强行给你优待。而如今,他刚刚到达南疆,军事未平,岂能脱身?”sg0。
“海宁王,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跟我谈什么交易?我一介女子,似乎什么也帮不了你。”傅筝皱眉,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她并不敢全信,因为她对这个亦正亦邪的男人,并不了解,而且他跟叶迹翎还有恩怨的。
“你可以,正因为你是女子,又是皇上深爱的女子,所以你才能帮到我。”叶羽宁眉宇间,满是自信的神采,只是这光芒中,又暗波涌动着,无限的悲苦,“或许我的事,叶迹翎告诉过你,我想跟你交换的是,请你帮我劝皇上,让皇上放了姝玉,把姝玉还给我。”
“什么!”
傅筝震惊,有些不敢相信她听到的,“你说让我劝皇上,把白贵妃还给你?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是你不想答应,还是觉得皇上不可能听你的?”叶羽宁骤然激动起来,一步跨近,盯着傅筝,嗓音本来就低,且又压低几分道:“平阳,只要你肯帮我,我便去南疆帮五弟,等他处理好你的事,再去南疆换回我,我虽不及他在军中有名望,但也是先帝唯一御赐免死金牌的亲王,压制大军一阵子没问题的。”
“不是……那个什么,海宁王,这件事情,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啊!白贵妃是皇上的女人,还给皇上生下小公主了,皇上怎么可能放了她,让她嫁给你呢?”傅筝纠结,她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服皇上,向来后宫妃嫔只有老死宫中的份,从未有过另嫁他人的先例啊!
叶羽宁俊眉深敛,“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皇上待你深情,我看的很清楚,只要你肯劝,皇上多少都会听些的。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来,过的浑浑沌沌的,姝玉被抢走,我恨皇上,恨太后,我更恨先帝,我本无意于皇位,只要有姝玉就够了,可他狠心的连姝玉也不给我,皇位女人,全给了皇上,就连大邺兵权也不给我,而给了一个养子叶迹翎,我全恨,恨不得他们都死!我也曾试图想过,想夺得帝位,一雪前耻,重新抢回姝玉,然而……这几年下来,我发现我根本无心于政治,我向来志不在此,就算勉强坐上龙椅,也难励精图治,将大邺治理成第一大国,无论我怎么恨先帝,我总归骨子里流的是叶氏皇家的血,怎能让大邺江山,毁于我手上?在这点上,我远远不及皇上和五弟,他们才干都在我之上,也志于此,所以,在姝玉的皇后被废之后,我便放弃了抢夺皇位的想法,她不再是皇后,我们之间,便多了一分可能,我今生的愿望,便是能和她生死相守在一起,除了你,我再寻不到能帮我的人,皇上那里,我根本开不得口,他也不会答应。平阳,算我求你了,好么?”
“海宁王!”傅筝抿唇,心中极震惊,他竟会将夺位这种极隐秘的话说给她听,就不怕她告密给太后和皇上吗?
“平阳,那回掳你之事,我向你郑重的赔礼,当时是我故意跟五弟较劲的,因为那时,我正恨着他,但现在不恨了,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靠你成全了!”叶羽宁语气急切,又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我自然不怕你告密的,因为皇上和太后是知道我的,但我有免死金牌,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防着我罢了。”
傅筝低叹道:“海宁王,其实我……我只能说,我有机会的话,就试着劝一下皇上,但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再说南疆的事,我不懂政治,夫君能不能归来救我,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连累他,军情那么紧急,来回一趟路上就得大半个月,谁知道大阪会不会趁他不在,挥军攻城呢?所以,这个交易不用换,我帮你就是了,你不必帮我。你若真想帮我,就帮我查凶手吧,查那个宫女是谁派来的?她先杀我失败,被我反刺了一刀死了,而后在茅房里,突然有白烟,等白烟散去时,我只觉得颈子渗凉,就像是有利器抵着一样,然后听到皇姐的惨叫,再等白烟全散后,就看到皇姐死在地上了,我只是捡起了那柄刀片而已。”
“好,你从头开始讲,我仔细听。”叶羽宁收起焦急,严肃起来。
“嗯,事情是这样的……”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见皇上,秘查凶手。”
见叶羽宁举步欲走,傅筝却惆怅的叹气,“其实,就算查到真凶,又能怎样?我皇姐死了,再活不过来了,而真凶的背后,定是太后,皇上又能怎样?自己的亲娘,还能杀了不成?何况一旦昭告天下,百姓将怎样看待太后?社稷不稳啊!”
“对,你分析的没错,太后的狠毒,已非一日两日,皇上又是孝子,断然不会问罪于太后,但你要出牢门,必得查出此案,这结果,就是寻个替罪羊,换你出来。”叶羽宁嘲弄的勾唇,赞傅筝聪明的同时,对太后亦鄙夷至极。
傅筝惨笑,“那便算了,来回折腾,有什么意思?用别人无辜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我就是活着出牢门,也良心不安,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就呆在牢里,看皇上究竟打算怎么办?”
“平阳……”叶羽宁微眯了眸,以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良久,低叹道:“身为皇室中人,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纯净之人,哪怕是姝玉,原本同你一样干净透明,也在几年的时间里,被后宫那个大染缸,染成了半黑色,而你,聪慧至极,却出淤泥而不染,难怪皇上和五弟那般情钟于你。”
傅筝无话,亦不禁在想,若她的性子,有上南阳的一半,便不会去担心南阳,不会明知危险还被人故意引到茅房,被人痛下杀手,以至于落到这般田地……然而,她就是这样子,南阳可以对她无情,她却狠不下心来不认皇姐,可惜,她没死,南阳却死了,她们姐妹相争了十八年,南阳竟永远的离她而去,只是那一瞬间的事,便天人永隔……
想到这儿,她不禁满心的愧疚,若非当年的阴差阳错,南阳便不会被叶迹翎认错,便不会嫁来大邺,便不会死……都是她的错啊!
“海宁王,不要查凶手了,不要查了,是我害死的皇姐,是我害死她的!”傅筝跌坐在床边,满目悲凉,汹涌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不断的滴落双颊,“虽然她从小就欺凌我,但她总归是我的皇姐,可是她竟被我害死了,她才十八岁,连一天女人都没做过,就这样死了……”
叶羽宁原地停站了许久,缓步迈出了牢门。
小半个时辰后,叶迹舜的身影出现,劈头盖脸的质问,“平阳,你不相信朕么?朕会让你受这不白之冤吗?”
傅筝泪眼迷蒙的抬眸看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表情气急败坏,她不禁咧唇,“我相信啊,皇上哪里以为我不相信了?”
“朕关你入天牢,自然有朕的理由,朕绝不相信你会杀人,你给朕一点时间,朕很快就会放你出来的!”叶迹舜纠结的神色里,分明隐忍着痛苦,及深深的心疼和自责,唇张了几张,却最终什么也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