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瞄了一眼灵堂,被她一口一个死字说的后脖颈发毛:“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我听说那位冷神医就在卿府里住着,不然你请她给你看看吧。”
“我也是这么想。”荣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她就是听说冷神医在卿府住着,想借这个机会请她给自己看看,所以才来的这么早。
两人正说这话,永平郡主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荣国公夫人在那站着,傲慢的扬起下巴走开了。
荣国公夫人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将帕子上的玉兰花都扭的变了形。秦太太也一向不喜欢永平郡主那副目中无人的劲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这几天正张罗花会,应该是为了她家小侯爷的亲事着急呢。”
荣国公夫人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永平郡主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儿子谁也看不上。而荣国公夫人发愁儿子的亲事,是因为谁都看不上她儿子!她想着想着,胸口一睹,脸色一白,竟然眼前一黑,倒在了门口。
众人吓了一跳,都不明所以,连忙叫人。
三夫人叫了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将荣国国公府人抬到厢房去休息,这荣国公夫人要是在她们府上有个好歹,算怎么回事啊!三夫人亲自去请冷凌郁,一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荣国公夫人是贵客,今日这样的场合,万一出了差错,可是大事,就麻烦冷姑娘了。”
冷凌郁身为医者,医谁都是医,笑道:“三夫人客气了,我在府上叨扰,若是不出些力,我心里可也过意不去了。”
三夫人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并没有传言说的那般清傲,连连称赞:“冷姑娘医者仁心,性情也好。”
熊宝儿本来在冷凌郁院子里找她说话,这会便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一起出来,听了这话不由冷凌郁身后做了个鬼脸,这残暴又常常变脸的女人性情哪里好了?
冷凌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熊宝儿顿时一凛,抱着手上的药包说道:“我这就回去给姑娘煎药!”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回到蘅芜居,熊宝儿一眼看见屋里有个高高的人影,顿时一喜,进屋说道:“咦?公子,你来看主母了?”
江凛闻言动了动眉毛,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卿如许看去。卿如许虽不会为小宋氏举丧,但人多眼杂,她也不好穿的太扎眼了,所以穿着一身月白衣裙,发间带着珍珠步摇,通身素净,却越发突现出她如瀑倾泻的乌发,和远山般明暗起伏的长眉。整个人就像天地间初初降生的一朵银粟,洁白透明,轻盈无比。
她又惊又窘,道:“什么主母,谁跟你说的?”
熊宝儿装憨的本事无人能及,说道:“公子说的呀,以后姑娘嫁给我们公子,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们所有人都得听您的!”
江凛闻言神色更满意了,宝儿一向最有眼力见,比她大哥强多了。
卿如许瞪着两只眼睛,又羞又气,指着江凛道:“你给我出去!”
“好,我这就出去。”江凛一副“我全听你的”的表情,转身走了。
卿如许几乎被气的吐血,她话还没说完呢!
………………
夜半,雨终于停了,月光清冷的照在堂前,四下显得更加凄清寂静,灵堂内也无人出声,只有几盏灯火照亮,卿如暮不吃不喝在灵前跪了一日一夜,这会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棺木前。丫头们赶紧上前扶她,将她抱到一旁照看。一连串的动静让卿如初的神智逐渐恢复。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怔神好半晌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她惊恐的盯着棺木,一寸寸往后挪动。
卿如暮醒来看见这一幕,不仅露出苦涩的笑容,她叫住卿如初:“二姐姐,你为什么要跑,母亲已经死了。”
卿如暮含着大颗的眼泪,抽泣着用娇嫩的嗓音说道:“阿爹从小就对我们说。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母亲有错,我们做女儿的虽然不能包庇她的恶行,却可以劝诫她改正,姐姐怎么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卿如初闻言睁大眼睛,疯了一样冲上前,轮圆了胳膊甩在卿如暮的脸上,卿如暮被打的一个趔趄,雪白的脸颊顿时肿起一个五指印,嘴角都流出血来。“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六姑娘!”葵儿尖叫一声冲到卿如暮跟前将她抱起来,蘅儿挡在她们面前,说道:“二姑娘,您怎么能出手打人呢,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卿如初冷冷的盯着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个下人,现在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卿如暮从葵儿怀里挣扎着下来:“二姐姐快住手,不要打蘅儿!”
“你们在干什么!”
卿鸿一声怒喝,打断了灵堂中的争执。卿如初哆嗦着转过头来,紧缩着肩膀,嘴唇抖动,说“父亲,你不要初儿了吗?不疼初儿了吗,初儿不是故意的……”
“想想你做的孽,还值得旁人怜悯疼惜吗?初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卿鸿冷冷的看着她,“明日就启程,送你到城外春神庵落发为尼。”
“落发……为尼?”卿如初往前走了一步,摇头,再摇头:“不!我才十五岁,不我去!打死我也不去!”
“你杀害自己生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才十五岁?”卿鸿对卿如初已经彻底失望,“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杜若阁。如果她在以死相逼,就让她痛快的死!”
卿如初被尖叫着带走了,卿鸿走到卿如暮跟前蹲下身,擦掉她嘴角的血迹,心疼到:“慕儿被打疼了吧?”
卿如暮幼小的心漫过一阵阵酸楚刺痛,“爹爹真的要送二姐姐去庵里么……”
卿鸿知道她早慧,也不瞒着她:“她闹出这么多事,府里不少人都看着,流言蜚语早晚要传出去。她留在家里,对她自己不好,对你们姐妹也不好。”
卿如暮抹了一把眼泪,一眨眼,没了母亲又没了姐姐。卿鸿好像看出她的心思,说道:“你大姐姐心思纯善,你往后,多去找你大姐。”
卿如暮点点头,重新跪到灵前,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说:“母亲到了下面好好恕罪,来生一定做个好人,女儿会多做善事,为母亲积福。”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呜呜哭着跑出了灵堂。
葵儿和衡儿赶紧追了上去。卿鸿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心酸的叹了口气。
蘅芜居知道这件事,都大感想不到。
卿如许沉默了好久,说:“以后咱们多顾着六妹妹些,万万别让她在府里落了单。让她觉得自己被孤立,没人疼了。”卿如暮在这个年纪失去母亲,比她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失去母亲,一定要承受更大的伤害。
兰舟对卿如暮的遭遇感到伤情,道:“从前奴婢真没看出来,二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六姑娘的性子却那么乖巧。”
“姑娘不是说了?六姑娘的性子虽咱们大老爷。”
“亏得是如此,要不然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府里的夫人突然没了,女儿也送到庵堂,肯定有好事者凭空猜测。”
“那也没办法。”兰舟叹道:“什么都能挡住,就是挡不住别人说闲话。”
熊宝儿功夫好人又小巧,这一天来,在府里上窜下跳,基本上什么都清楚了。听她二人在那里叽叽喳喳,也都明白前因后果,不禁插嘴道:“两位姐姐何必惋惜,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一点传言,总会消散,那些凭空猜测出来的东西,毕竟站不住脚。”
拾舟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真想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
熊宝儿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捣鼓了一阵,摸出她那把板斧,笑嘻嘻道:“公平起见,你劈我一下,我劈你一下。”
拾舟脸一黑,瞪眼看着那把黑沉沉的斧头:“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拿进来的……”
“我早就藏在这了!不敢让别人看见!”
兰舟也吓了一跳:“宝儿,你……这是你的武器?”
熊宝儿开心的点点头:“我力气大,用别的太轻不称手,就这个好点。”
“你用这个杀过人吗?”
“当然了!”熊宝儿眯起眼睛,做出一个邪恶的表情:“我一斧子就能让人脑袋搬家!”
对于她的直言,兰舟和拾舟都有些呆,卿如许笑道:“听说你天生神力,难道比你哥哥的力气还大?”
熊宝儿摇头晃脑,自豪的说道:“他的力气比我差远了。”
“难道你父亲也是个力大无穷的人么?”
熊宝儿道:“是啊!我父亲……”她说到这,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哎呀,姑娘,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啊!要是有危险,你就扯开嗓子喊,我保证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她就兔子一样窜出门去了。
卿如许挑挑眉:“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