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新的传言,卿府上糟了“盗贼”,主母宋氏为救女儿卿如初身死,卿如初发愿要落发为尼为母亲祈愿。这个慌就算这么圆过去了,卿如初去春神庵的事也就没那么突兀,也保住了卿府的名声。
这当然少不了白敬泽帮忙。
所以这日江凛寻白敬泽吃酒,算是谢他,白敬泽提议叫上薛准,江凛没什么意见,三人便一同去了九星楼听曲吃酒。
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身穿百蝶穿花坠地洒金裙,鬓边簪着一只飞彩蝴蝶,横抱琵琶坐在屋里中间,琵琶声声,叮咚如珠玉相击,配上窗外垂柳艳阳,说不出的惬意自在。
可惜,雅间里坐着的三个都不是欢场作乐之人,无人欣赏她的美貌和技艺,此时正眉飞色舞的说着荣国公府林家最近的荒唐事。
当然,眉飞色舞的是白敬泽和薛准,江凛是听客,时不时附和两句。
“听说荣国公夫人已经重病昏迷了!好歹是陈郡谢家出来的女儿,这般门第,这样的家世,竟这么不顶用!活生生被小妾气成这样!这种糟心事若是出在我们家,我娘拼着和我爹同归于尽,也决不会让小妾骑在头上拉屎。”
宣平候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世家子弟,也做过娇妻美妾,鱼和熊掌兼得的美梦。但永平郡主的泼辣满京城都有目共睹,她过门之后,别说身契捏在手里的什么清倌人,就算是正儿八经抬进来的良妾贵妾,也照样提脚卖了。宣平候经历了几次也就认栽了,所以薛准对这种事显然是有见识的。
白敬泽听薛准如此说,笑吟吟摇着折扇:“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里太平至今,不光是你母亲压的住,也因为你爹是个明白人。若你爹真如荣国公这样,油盐不进,烂泥扶不上墙,你娘能扔下你们兄妹不管,与你爹同归于尽?我看未必。天下做母亲的,哪有不顾着儿女的。”
旁边的江凛心想,还真有,小宋氏的为这事都把命坑进去了。不过,他嘴上却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荣国公夫人若是有永平郡主一半的主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
白敬泽道:“荣国公夫人若一病归西,也就算解脱了。可她那两个儿子就算是彻底完了。老大林奕已经成了现在这个德行就不说了。老二林跃年纪还小,将来落在荣国公和姨娘的手里,还能有好吗?别说前途,就说亲事吧,哪一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这么个火坑?林家大房这一支也就算落到底了。”
薛准点头表示赞同:“她这命不好,谁让她嫁了这么个男人!”
白敬泽拿着扇子对琵琶女挥了挥,见她退出去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当年荣国公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荣国公府可不是现在这样。林家当时的煊赫,现在京城的世族之家又有哪一家能比得了?”
薛准一听来了精神,“这事我也听说过,敬悯皇贵妃过世之后,皇上对林家的态度一落千丈,再加上族中子弟也不怎么争气,之后林家就一年不如一年。后来林家又送了宸妃娘娘进宫,可依旧没能翻身。皇上虽然对宸妃不错,又十分宠爱十四公主,但对林家依旧不冷不热,眼睁睁看着林家落败下去。”
一旁的江凛听了这番话,目光闪烁,他垂眸端起酒盏,一言未发。
白敬泽悄咪咪说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其中还有内情?”薛准兴致盎然,被勾的心痒痒。“快说说。”
“当初林家家世显赫至极,又逢新皇登基,按理来说,林家顺势而为必能出一个正宫皇后,送个嫡亲女儿进宫,事事为着娘家,贴心且放心!可众所周知,敬悯皇贵妃却是庶女出身。当时林家又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送了个没娘的庶女进宫了呢?”白敬泽摇了摇折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薛想了想,说:“难道是敬悯皇贵妃手段高明?”
白敬泽摇了摇头:“宫里人人都知道,敬悯皇贵妃天真活泼心思纯善,就连太后娘娘都夸她是块青璞,天然未经雕琢的瑰宝。太后娘娘你是知道的,一双法眼没什么看不穿的。”
能运筹帷幄,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的女人,自然是后宫之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算计个把后妃都不在话下,不会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都看不透。
薛准两条眉毛都打了结,“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白敬泽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答非所问,继续发挥想象力讲他的故事,说:“敬悯皇贵妃刚进宫的时候,皇上对她态度十分冷淡,甚至让她住在后宫的角落。但天长日久,两人还是生出了缠绵悱恻的感情,皇上甚至一举册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只在皇后之下,如果没有皇后在位,她便是后宫的第一人了。
薛准的脑袋显然拐不了太多的弯,说:“难道是因为林家送了庶女进宫,所以皇上心生不快,故意冷淡着敬悯皇贵妃,后来又被敬悯皇贵妃打动?”
白敬泽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摆动:“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那就是,皇上有一幅画,提名叫做《临江雪》。你可知道,敬悯皇贵妃的闺名?”
薛准连忙点头,敬悯皇贵妃的闺名叫做林绛雪,分明就是与《临江雪》同音。但这副《临江雪》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落笔的,画的是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的斗篷站在桥头看雪的情景,所以有很多人猜测,皇上早就见过林绛雪。只不过因为画上只是一个背影,这个猜测一直没能落定。
毕竟,谁敢去问皇上,你这画上画的到底是谁呢?
白敬泽语气飘忽,似乎十分想知道答案,又求而不得似的,说:“这件事情,有三个疑点。第一,林家为什么有嫡女不送要送庶女进宫,还挑了个没娘的?若有生母在府里,也好歹能当个‘人质’让庶女在宫里听话不是吗?”
“第二,这副《临江雪》分明是在敬悯皇贵妃进宫之前画的,难道皇上早就认识敬悯皇贵妃并且对她念念不忘么,那为什么她进宫之后,皇上不但未施宠爱,还刻意的冷淡她呢?”
“第三,如果皇上只是对她庶女的身份感到不满,那后来与生出情意之后,为什么没有封她为皇后,而是册封了皇贵妃?这不就与林家送她进宫的目的相矛盾了么?”
他说完这一句,将自己的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明显是拿酒盏当惊堂木用了。
薛准被这一下吓了一跳,抚了抚手臂说道:“你这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白敬泽老神在在的往后一靠:“当然,这都是我的凭空猜测。”
薛准抽了抽嘴角,忽然想到旁边还坐着江凛呢,连忙向他求助道:“江探花,你对此事怎么办?”薛准认出宋楹之后,就自动把江凛这个“前情敌”给画叉了。所以现在不仅能与江凛正常往来,还能与他同桌喝点小酒。
江凛看了看两个人,轻咳一声,说道:“皇家的事,怎可妄议,今天就到这吧!”
白敬泽和薛准对起身出门的江凛异口同声道:“我说你别怎么扫兴啊!”
江凛走了,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白敬泽忽然想起来永平郡主要办花会的事,便说道:“听说永平郡主要办花会,而且邀请的人,不仅有名门闺秀和清贵之家,连四五品官员家里的千金都接到了邀请,范围几乎涵盖了这个京城!听说不少人家都跃跃欲试,企图与你缔结良缘,攀上宣平侯府的高枝呢!”
薛准一听眼珠子就瞪起来了:“那又怎么样,我若不喜欢,就算我娘把天上的七仙女也要请来,我也不从!”
白敬泽眯了眯眼睛,说:“从前提到亲事,你虽不愿意,可也不过是发点愁,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薛准的气焰顿时就灭了,眼神左瞟右瞟,“你别乱说!”
白敬泽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快说,是谁家的姑娘?”
“不能告诉你!”薛准回答的斩钉截铁。
白敬泽笑了:“看来是真有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薛准“唉”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没少闯祸,前段时间还出了林奕那事,名声怕是越发差了,我怕……”
“你怕人家家里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白敬泽遇到这种事一下子就能便聪明,说道:“这么说,她家里的家世不在你家之下?”
薛准叹了一声,没点头也没摇头,就算是默认了。
白敬泽突然收敛神色:“你不会还想着求娶卿大姑娘呢吧?!那可是江大哥的未来媳妇!!”
“说什么呢你!”薛准一拍桌子,“当然不是了!我怎么能对兄弟的女人下手呢!”
白敬泽闻言放了心,翻着眼皮思索道:“那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