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哭笑不得中又满足的一塌糊涂,她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便想岔开话题,问:“你常在皇上身边有动,他没有生出怀疑吗?”
江凛见她顾右右而言他,不肯罢休,说:“阿许,你心里有我的吧?为什么不承认?不,不是不承认,你分明是在逃避……”
他说的头头是道,显然不是一两日的思量了,卿如许没想到他的感觉竟这般敏锐,早早就发现自己有意避开他。
卿如许正思量着,江凛已经接着道:“别否认,我分明感觉你心里有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卿如许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可她又如何能道明这其中的缘由呢?说自己是重生,这些经历她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你别问了……没什么缘由,那些都是你的错觉……”
江凛沉默下来,深深的看着她。
卿如许感到他的心绪波动一路跌至谷底,连忙说道:“我没有不接受你……你走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吗?”
江凛的目光再次被点亮,他站起身,来到卿如许身边,卿如许也跟着站起来。二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江凛微微低头看她,“对挚爱的人和事,该当挥戟一战,不畏于任何。”
挚爱吗?
卿如许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再次起了波澜。
她的眉目舒展开,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人生经历的世事,比黑白棋理更加分明。每一步的安宁与妥善,似乎远远超过了结果的重要性,曾经的急躁和焦虑被渐渐抛却。
前世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今生他的心主动来到她身边。
“是有一件事,你的感觉没错,那件事让我逃避,犹豫,退缩,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江凛的心境在刹那间明亮起来,不管卿如许之前心里的芥蒂是什么,她已经想开了。二人心意相通,才能一同穿行月下的迷雾苍茫,奔赴未卜。“有你这句话,我就能放心去求先生。”
“嗯。”卿如许微微点头。
江凛的气息熟悉又陌生,卿如许的心口不停的突突跳着,欢快又紧张,连手臂都起了一层颤栗,她抿着唇不敢抬头去看江凛的目光,脸上满是羞怯。
江凛一直抓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轻轻揉搓她的手背。
“他没有怀疑,却相当信任我。”
江凛突然话题一转,卿如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大概是皇上从来不知道敬悯皇贵妃有孕,当然不会往那方面想。”卿如许抬起头来,轻声说道:“至于他对你的信任,大概是血脉与生俱来的作用吧。或是你行事的风格很合他的心意。”
江凛点点头,“我所求不多,能成为臣属为君分忧,已经很好。”
卿如许想着江凛前世以及今生的举动,的确是在帮助皇上清理朝廷的弊端,可她对自己前世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实在心里没底,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说陈皇后?”
“嗯,她对敬悯皇贵妃的事不会轻易罢休,万一暴露了当年的事……我阿爹担忧的事情就要成真了。”
江凛却对陈皇后的事情抱有极大的把握,“陈家不足为惧,而且陈皇后现在忙着对付刘废后母女。”
“可是,皇上的意思呢?”
江凛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打算,但他对陈刘两方,定然了如指掌。”
“嗯,说的也是。”卿如许想到斗篷人交代的任务,心里又有些烦躁,对方所谓的“翻案”,当然不是让皇上知道真相,而是大白于天下,彻底将刘昭奕的罪名洗清,并铲除陈皇后的势力。
不知道这是否符合皇上得用意?如果不符合,会不会对江凛与皇上的关系造成破坏?
“你在想什么?”
“啊……没事,就是想起了重华公主,她也算因祸得福,能回碧宵宫很刘娘娘一起住了。”
“嗯。”江凛应了一声,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林家那只匣子吗?”
卿如许点头:“荣国公……哦,现在算是老荣国公了,他存在鸿仙堡那只匣子?”
“对,就是你给我的那个。”江凛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你肯定想不到那里面是什么。”
天色已经昏暗,烛台上一团团跳动的火光在屋内两个人身上镀上一层幽微的光华,卿如许微微仰头,看着江凛的神情,迟疑了一下,“里面……是什么?”
“是一件信物。”江凛从袖中拿出一只银鱼模样的东西,半个巴掌大小。
卿如许从他手中接过,细细看去,这银鱼十分古旧精致,鱼眼的位置镶嵌着一颗剔透的珠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华流转。尾部镌刻着一个“薛”字。“这是……贵妃娘娘母族的姓氏?”
江凛微微点头:“我外祖家的确姓薛,但早就不剩什么人了。我查了许久,据说这银鱼是在我母亲进宫之后,有人送到林家的,却没能送到我母亲手中。”
“兴许是你外祖家还有什么人,想要与贵妃娘娘相认?”
江凛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送东西的人大可以拿着东西到林家来,再通过林家给我母亲传话,但来人将这东西送到林家,一句话也没留便走了。”
“这东西为什么会被林盛远放在鸿仙堡?又怎么会在他手上?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凛摇头:“我本以为我母亲的事已经弄清楚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内情。”
“林盛远到底是荣国公府的人,你也不能将他抓起来,像逼问犯人那般审问,想从他口中弄清楚事情原委怕还要费一番力气……”
“此事不急,当下,还是先把你我的亲事定下。”
卿如许见他神情严肃,好似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嗔他一眼。“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江凛轻哼一声:“任你跑到哪里,我也要将你抓回来。”
………………
碧宵宫,刘昭奕哄着重华公主,在院子里堆了个怪模怪样的雪人。
能回到娘亲身边,重华公主十分开心,一点也没有想要离开冷宫,回仙居殿的意思。
刘昭奕用树枝给雪人添了手臂,问:“逍儿喜欢跟娘亲住在这里,还是喜欢住在外面?”
重华公主毫不迟疑:“逍儿喜欢跟娘亲住!”
刘昭奕闻言笑了笑,正要说话,一旁的老宫女问重华公主,“如果娘娘也能跟公主殿下去仙居殿呢?”
重华公主扬起小脸,说道:“那最好啦!娘亲也能常常见到父皇,吃糕糕,穿美美的衣衣……”
刘昭奕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老宫女说道:“娘娘看,公主殿下说的才叫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刘昭奕横了她一眼,说:“冷宫没什么不好,相反,呆在这里比外面要轻松的多。”
她出不去,麻烦也进不来。
老宫女扯动脸上的褶子笑道:“娘娘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娘娘身居此处不出,也不过是没到时候。陈皇后终究有狗急跳墙的一天,这冷宫也属后宫管辖,这道宫墙可拦不住皇后的怒火。依奴婢看,在那天到来之前,娘娘就该走出去,直面那些早晚都要面对的。”
刘昭奕沉默良久,一言未发。
昭仁帝身边的杨德安却来了。“老奴给刘娘娘请安。”
“免礼。”最近杨德安出现的次数多了些,简直比她当皇后的时候见到的次数还多些。
杨德安笑容和煦,道:“皇上命老奴来接公主殿下去长寿宫陪太后娘娘用膳。”
刘昭奕挑了挑眉,太后要见逍儿,为什么是杨德安来接?一旁的重华公主闻言立即抛开雪人跳了过来:“皇祖母找我?娘亲去吗?”
杨德安的笑容稍显尴尬,刘昭奕不好让他为难,便对重华公主说:“娘亲不去,逍儿自己去,到时候再回娘亲这里。”
这话是说给杨德安听的,杨德安很有眼色,闻言立即说道:“娘娘放心,到时老奴定好生将公主殿下送回娘娘身边。”
刘昭奕点点头,一双明眸微微眯着,仿佛还是多年前执掌后印的时候,气势尊贵。她取了披风给重华公主系好,“去吧。”
重华公主乖乖点头,跟着杨德安去了。
刘昭奕看着小小的背影怅然若失,老宫女在一旁适时道:“公主太小,保不齐谁一手指头就要了她的性命。”
刘昭奕咬住牙根,拳头缓缓收紧。她知道对方不是危言耸听,去还是厌恶她追着自己屁股后边唠唠叨叨,“管好你自己!说不定哪天有人先发现了你的身份,将你拉出去砍掉脑袋!”
老宫女不置可否,“老奴年岁大了,这人世间诸多繁华也如过眼云烟,不那么遗憾了。死了便罢,也会有人接替老奴侍候娘娘。不过公主殿下就不一样了,刚抽芽的苗儿,折了实在可惜。”
刘昭奕怒视她片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无需你指手画脚,闭上你的嘴。”
“娘娘知道就好,老奴退下了。”老宫女一笑,隐没在宫殿的暗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