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知道她跟祈绫雪之间的过节,但对祈绫雪买/凶杀人的事情又几分耳闻,唏嘘道:“这闺阁小姐,身份再尊贵,无人教导却是不行。那件事,谢氏好歹给圆过去了,只是这脸面,一时半会却圆不回几分。”
单单是与林奕谈婚论嫁就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光彩事,更何况还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在里头。
不过卿如许不想与祖母谈论这里面的道道,只说:“先前祈郡主还曾邀我到祁王府做客,孙女看着她倒还好,不管她是否所嫁非人,总还是要出阁了,孙女打算挑几个花样子送给她,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嘴上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手上却已经再挑了,全是什么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拾舟和熊宝儿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
这些花样所过去,祈绫雪八成会被气的吐血吧!
………………
春意渐浓,和风细细,池中浮萍叶面舒展飘荡于水波,被阳光镀上一层晶莹的光,简直是无可挑剔的惬意,然而陈皇后倚在蓬莱池旁的水榭中微阖着双目,心中的恼怒却一波一波涌上来,宣德殿的事,早有小宦官前来禀告,令她心烦意乱。
忽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威严中透着丝丝不悦。
“皇后在此,倒是悠闲的很。”
陈皇后乍闻此声,头皮一炸,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朝身后看去。只见昭仁帝居高临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冷沉的看着她。她朝身边的宦官宫女看过去,见她们苦着脸噤若寒蝉,便明白这是昭仁帝故意没让人通报。
“臣妾见过皇上……”陈皇后赶紧站起来行礼,随即又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妾今日起身便觉得头晕胸闷,故来此处透透气。”
昭仁帝抬起眼皮子撩了她一眼,也没拐弯抹角,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朕一直以为你娘家人是最省心的,却没想到暗地里专横跋扈之事不下于历朝外戚。”
陈皇后听闻他话中的意思,心中狠狠一凛,只觉得胸口一阵灼热又一阵冰寒,后背的汗迅速渗了出来。昭仁帝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想当初你们陈家一派老实忠厚,如今你坐稳了皇后之位,却也不能免俗,开始与历来的外戚一样,行那仗势欺人的事了!
“臣妾冤枉!臣妾不知皇上缘何有此一说?”
“不知?”昭仁帝轻哼一声,方才被孙竟惹出的怒气显然还没消散,“杨德安,将那册子拿来,将孙竟做下的恶事一条条念给皇后听!”
陈皇后觉得喉头发干,暗恨妹妹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如今竟将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杨德安拿着白敬泽打小报告的小本本,随便翻开一页念了开来。
“去岁六月,于济善堂闹事,打砸店铺,打伤东家及伙计五人,毁坏药材器具不计其数。”
“七月,在聚宝赌坊输银三千两,拒不交付,与东主发生冲突,将十数人打至重伤。”
“七月底……”
仅仅是去年一年,这一条条念下来,有一言不合砸人店铺的,有强占他人财物的,光是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就要十多回,总之,孙竟就是个人渣,从头到脚就是个人渣。
陈皇后越听越是火冒三丈,其实这些事陈皇后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毕竟孙竟惹了祸总要有人帮他出头摆平,孙茂真不行,还有陈家,陈家不行还有她陈皇后,总之,或是用银子,或是用人,全都将这些事压了下去。
陈皇后因受娘家帮衬才稳住宫中的地位,因此对娘家人很有几分纵容,像孙竟这种半大孩子惹出来的事,她从未放在心上,妹妹陈容若是来求,她无一不应允。
可谁能想到这个外甥这般不着调,如此不堪,平日陈容还在自己面前夸儿子孝顺懂事,就这?孝顺懂事?听说还在宣德殿被吓尿了裤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皇上明鉴!臣妾对此一无所知,也绝无偏袒纵容娘家人为非做歹……”
她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私语之声,昭仁帝一皱眉,“什么人在外面?”
杨德安亲自掀起水阁的帐幔,呵斥道:“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一个小内侍战战兢兢上前答话:“通政司副使夫人求见皇后娘娘。”
通政司副使就是孙茂真,他的夫人当然就是皇后的亲妹妹陈容。陈容这个时候进宫求见皇后,为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陈皇后险些将后槽牙咬碎,自己分明让人给孙茂真送了消息,叫他们不要来找自己,这会正好被皇上撞见,岂不是火上浇油!她抬头去看,昭仁帝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冷冰冰道:“哼,皇后不必急着辩解,等这册子上面的事情一一核查清楚,朕在找你们算总账!”
说罢他从杨德安手中抽出小册子,摔在陈皇后脚下,甩袖而去!
陈皇后气的胸膛起伏,顺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摔落在地:“把陈氏给本宫叫进来!”
陈容还不知道水阁里发生了什么事,捏着帕子哭哭啼啼的进来:“姐姐……”
啪!
一个耳光好不留情的轮在陈容脸上,陈皇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顿时,五个手指印在陈容脸上清晰的浮现出来。
陈容被打蒙了,骇然的看着自己的皇后姐姐阴森冰冷的目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饶命!”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陈皇后简直是被气炸了肺:“本宫近日在宫中已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你们不但不帮衬,还要给本宫拖后腿?你的好儿子打着本宫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皇上要问罪,你待如何?!难不成要本宫摘了这皇后的凤冠去成全你的败类儿子?!”
陈容已经吓蒙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孙茂真临出家门时,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请皇后娘娘宽恕……”
“宽恕?”陈皇后气极反笑,“你们母子坑害本宫之前,可有想过皇上会不会宽恕本宫?”
陈容趴伏在地上心口怦怦跳的厉害,冷汗与眼泪齐流,“竟儿,竟儿他……”
陈皇后沉着脸,静默许久,“此事,本宫无能为力,你回去吧。”
陈容猛地抬头:“皇后娘娘,姐姐……你不能不管竟儿啊……”
然而陈皇后铁了心,“来人,送她出宫。”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陈皇后脚步不停,径直出了水阁,没再理会自己的妹妹。
陈容这回是真的哭了,皇上动了肝火,皇后不管,谁还能管?她的竟儿该怎么办?
这厢昭仁帝怒气冲冲从水阁出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老六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用功读书?”
杨德安一听,就知道皇上这是怕陈皇后六皇子给养歪了,答道:“六皇子日日跟随师傅们读书,不曾有一日懈怠。”
“将他叫道暖阁来,朕要考校一番,到底有没有懈怠,一问便知!”
杨德安闻言立即让人去请六皇子。
六皇子过了年已是九岁,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之中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但他于读书一道并不十分聪慧,听说父皇突然要考校他的功课,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昭仁帝闻声一皱眉,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心虚!
“朕听说进来师傅们已经教授过你《辨奸论》,此文以古论今,抓住斯人‘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等不近人情的行为,断定斯人是大奸,必然乱国祸民,此文笔锋犀利,虽略显刻薄,却也有其长处,你都熟读了吧?”
“熟……熟读了……”李琝语气犹豫,底气不足。
昭仁帝瞄他一眼,忍着气,“既熟读了,就背来听听!”
李琝小脸有些绷不住了,结结巴巴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而……”
而了老半天,终是背不下去了!
昭仁帝怒气就在爆发的边缘游走,“读了月余,就记住了两句话?师傅们悉心教导,你就听进去了两句话?”
李琝耸拉着脑袋:“儿臣知错了……”
“知错……哼,倒是比你母后强一些,尚且能知错!”昭仁帝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两圈,“从今日开始,你若做不好功课,便不许去见你的母后!免得被你母后宠溺的不知好歹,不明事理!听清楚了没有!”
李琝被喝的一个哆嗦,眼里满是不解,却不敢强加争辩:“是……儿臣,儿臣知道了……”
昭仁帝看着他那一副模样太阳穴便一股一股的跳,他的三个儿子,一个病病殃殃,一个装傻充愣,一个不学无术!
“你现在便回去,将《辩奸论》抄写三十遍!不抄完不许殿门!”
“儿臣遵旨……”李琝不一向害怕昭仁帝,今日更是不知道父皇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哪敢不答应,点头如捣蒜。
谁知昭仁帝一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想起了今日孙竟在宣德殿时的样子,顿时怒道:“滚下去!”
李琝如蒙大赦,立即溜了。
杨德安将茶奉上,劝慰道:“六殿下年纪还小,皇上息怒。”
昭仁帝沉沉哼了一声:“告诉皇城司,孙竟所行恶事,半点不可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