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颗人类头颅眼巴巴地瞅着，章鱼都感觉自己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名为“同情”的情感，满口答应：“别说了，别说了，可以，都可以……”
它看到了混在那堆血肉里，衔接在各个关节处的精细零件，心里的想法都变成了：
这只新员工混得真惨啊！连血肉都凑不齐几块，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齿轮和金属，把破碎的身躯像拼图一样凑起来……真的很不容易。
章鱼瞥见一旁助理满脸欣慰又求夸的表情，心里偶尔升起的几丝狐疑也随之消散了。
它还是比较信任这个助理的。
只是有时候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或许是一次次背刺后的PTSD吧。
江霁离开办公楼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左右，回到办公室已经六点过，已经到下班时间。
但是内圈规则第六条明确写着：
【内圈采用真正的弹性工作制。
没有上下班打卡，没有固定工作时间，没有日报周报月报，你将拥有绝对的自由。】
这条规则一看就是错的。
弹性工作制，深层含义就是要遵照上级领导的工作方式，这让江霁想到了现实里的许多公司的隐藏下班时间：不能比老板先一步离开公司。
在部分老板的眼中，员工没有下班时间。
章鱼还在办公室坐着，没有一点准备下班的意思，从江霁这个位置能看到它站起身走来走去，激烈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好像在和谁打电话。
从隔间里蓝光闪烁的频次可以看出，它的状态在暴躁，跳脚，发火之间来回切换。
江霁在座位上坐了半个小时。
也没有看到一个员工离开工位。
看来要在办公室里过夜了。
江霁忍不住私聊了殷竹越，才知道内圈里原来没有员工宿舍和休息室这种东西。
办公楼里有洗浴区和健身区，装满方便速食的自动贩卖机，办公室的工位上自带有折叠床和薄毯，职员完成了手里的工作，就可以在座位上趴着睡会儿，等待下一个任务分配下来。
美其名曰：保证执行效率的最大化。
这是让员工在公司安家的意思啊，但内圈流程复杂，效率低下的源头，可不是这些普通职员。
难怪红衣监督员会想要逃离内圈。
外圈当成牲口使，内圈牲口不如。
今天是节目开机的前一天。
明天就要前往节目拍摄场地。
这一整天下来，江霁都还没收到工作安排。
当然，其他守夜人也没被分配到，内圈是个关系社会，他们没有人脉，去了也不会有人搭理。
现在项目还没有正式开工，没有太多工作进度的产生，杨树海为首的那些老油条也都在假装认真地摸鱼，要么在各个聊天群里八卦，要么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脑屏幕打出一行行无意义的词汇。
又敲击着空格键一点点删除。
殷竹越已经给其他守夜人注册好了企业账号。
他们的工牌上都出现了对应的信息。
七点半。
又过了一个小时。
江霁已经抽出折叠床，准备睡了。
实在是太无聊了。
先睡会儿，才能更好应对明天的工作。
章鱼终于从办公室出来，江霁从它缺水到干巴巴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喜色，看来发了一天火，终于在开机前把该批复的文件和各种流程走完了。
见办公室里所有员工都专注地盯着显示屏，各忙各的，时不时交谈几句，章鱼很满意。
目光转向角落里，那里堆满了各种杂物。
办公室里明明还有其他宽敞干净的空位，江霁被针对刻意安排在那个位置，脸上全然没有被孤立的挫败，而且适应得非常良好，都准备睡了。
嗯？章鱼的心情倏地阴沉下来。
难道明日还真要带上江霁去拍摄场地不成？它可不想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项目再次被毁掉。
章鱼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先走到助理的工位上，低声叮嘱了几句，殷竹越从工位上起来，叫上旁边的杨树海，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而后，它看向已经靠在折叠床上的江霁。
“你跟我去行政部门一趟，不要跟丢。”
江霁眨了眨眼，手里还抓着毛绒毯子，对上那双反射出灰浊幽光的眼睛，乖乖起身，“好的。”
弹性工作制，没有固定工作时长。
这也算是领导安排的工作，不能拒绝。
坑娘嘞！
江霁收起折叠床，绕开那些堆积的杂物。
走出门口时，章鱼已经不在办公室里。
走廊上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身后的其他老员工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嘻嘻的七嘴八舌说道：
“章导脚程快，再不追就跟丢了哦。”
“章导脾气火爆，跟丢了会被狠狠责罚的！”
“完啰完啰，要追不上喽～”
左右两条路，行政部门往左走。
江霁没有看到章鱼去了哪个方向。
和目标超出一定距离，就会被视作跟丢。
没能完成上级指派的工作。
身后隐含恶意的话语不断传进耳中，这些老员工只顾着看江霁无助的背影，没注意到旁边新来的几个员工，嘴边露出了一抹淡而讥讽的笑。
真蠢。
只要章鱼没有离开半个小时以上，江霁就能找到它走过的痕迹，在办公室门边徘徊了一会儿，她直接朝着行政部门的反方向走去。
“哎哎，走错啦。”
其他人在身后提醒，江霁权当作当没听到。
这层楼冷白的墙面上，不时就会出现一幅挂画，只是看上去年岁更久，挂画上的人像部分以及底下摘录的语句，油墨都已经变得很淡，几乎要和纸张融为一色，尤其眼瞳位置，已经变得空荡荡。
江霁转过一个弯，看到拐角后的章鱼。
它没有走出太远，在等着看江霁跟丢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