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成子龙给大家描绘宏伟蓝图的时候,昆仑关一线,战役的后续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从整个战场态势上来看,多铎和济尔哈朗的军队已经后撤,根据兴华军的判断,既然是后撤,就绝不会在南宁或者昆仑关附近停留,至少要撤回广东境内才能保证安全。只不过即便如此,广西东部地区也基本上废了。
多铎不会这么安安稳稳撤回去,一路上烧杀抢掠就不说了,更有可能是坚壁清野,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安安稳稳还给别人,所以一定是破坏性摧毁,最好把广西东部变成一片白地,让明廷回来之后直接傻眼。看样子,那里还没有逃走的民众恐怕是要遭殃了。
再看明廷,既然他们跑去思明府,说白了,也是个没卵子的怂货,这样的朝廷估计在清军完全撤出广西之前不会有动作。应该会一直在思明府待着,现在回南宁,大家都尴尬,何腾蛟和瞿式耜刚刚取得了南宁保卫战的胜利,成功防御了拜音图的攻势。现在打道回府,看到这二位忠臣良将,朝廷该怎么说,皇帝的脸面又往哪里放,所以估计会缓一缓,或者先召见他们去思明府觐见,随即以二位的名义邀请永历回南宁,这样朝廷的面子就保住了。
再说兴华军,虽然兴华军取得大捷,但一方面清兵还没撤远,高衡的伤势严重,虽然人醒了,可是要下地行走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估计兴华军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原地休整之外,阵地还全部把握在兴华军的手里,确保万无一失。
最重要的是,多铎这边暂且不论,拜音图那边,当日作战之后,其部下大部被歼灭,他自己也兵败身死,可是依然有小部分人逃脱。狼兵还有孟雄的土兵联合陆涛情报军一部正在昆仑关、金城寨、南宁府之间的三角地带进行搜索,务必把这些漏网之鱼给找出来。
高衡最关心的就是阿昌阿这家伙的死活,李成栋是抓到了,拜音图也死了,可是偷袭部队三巨头之一的阿昌阿从战场上脱身,现在下落不明,如果不能把这个钉子给拔了,高衡总觉得这家伙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大事情来。毕竟他已经命人审问了李成栋,把这个阿昌阿的身份和清军銮仪卫的由来给了解清楚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危险,恐怕不能留下他。
但是头疼就头疼在这里,銮仪卫也是高手,这种隐蔽作战的能力可不比情报军差,加上他们的部队被打散,在这么大一片区域里寻找一个人或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几处要地都被兴华军和明军掌控,他们想要逃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狼兵和土兵各自出动,陆涛分出两百情报军,以班为单位,十人一个小组,在这片区域内分散搜索。加上狼兵三千和土兵八百,一共四千人的队伍,分成四百个小队,前后左右间隔一百多步进行拉网式搜索。
这种搜查方式是非常原始且高效的,别的不说,才刚开始了三天,就有了不少收获。当日,宋志、景冲带着援兵来支援主战场,一举摧毁了拜音图的兵马,但即便是这样,仍有上千人分散逃亡。所以搜索部队展开拉网式搜索三天后,这逃走的一千多人当中,除了伤重不治的,竟然被抓获了八百人,还找到了一百多具尸体,可以说,剩下的人虽然东躲西藏,但估计也躲不了多久了。
“大人,这个能吃。”南宁府城外的青秀山,几个蓬头垢面如同野人一般的活物聚集在一起,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野人不知道从哪片草丛里冒出来,来到他们的身边,递出手中的东西道。
众人定睛一看,是一只浑身是血的兔子,看样子,这兔子是被石头给砸死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血肉模糊。众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领头人抽出腰间匕首,咔咔几下,将兔子直接肢解,连毛都没处理,分给众人一人一块之后,立刻张开嘴,一下咬了上去。
“郎坦,算你小子还有些本事。”领头的人一边将兔子血滴在嘴里,一边拍了拍带回兔子的野人的肩膀,称赞道。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衡点名要找的阿昌阿和他的銮仪卫部下。这一次,銮仪卫跟随拜音图深入敌后执行任务,可谓是损失惨重,跟着他南下的銮仪卫,十不存一。现在跟在阿昌阿身边的,仅剩下八个人,算上打猎回来的郎坦,只有九个人。
郎坦道:“大人过奖了,在建州的时候,我就是猎户出身,猎户除了弓马娴熟之外,这扔石头也算是一个本领,总不能没了屠夫,我们就要吃带毛的猎物了。就算是没有弓箭,我们也能打猎,我扔石头的本事,是跟阿玛学的,十步之内,没有兔子能逃过。”
阿昌阿让他坐下,割下一条兔子腿,递给他道:“好样的,你放心,这次我们只要能活着回去,我肯定保举你升官,你现在还很年轻,才十八岁,刚刚加入銮仪卫不久,但是你小子,我看着机灵,回去少说也让你当个拔什库。”
阿昌阿起身道:“兄弟们,把兔子吃了,吃饱了,咱们立刻就走,追兵在后,我们不能生火,但是我阿昌阿答应你们,只要能过了眼前这关,回去之后,我肯定让你们每天都能吃上山珍海味。”
“多谢大人。”众人一起应声道。虽然一个个蓬头垢面,但是銮仪卫的精气神还在,毕竟是清廷组建的秘密部队,这点苦对他们来说不算啥。只是阿昌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出发的时候,銮仪卫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去战场上建立一番功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自他之下,这批銮仪卫活下来的一共就九个人,问题是,他们还没逃出去,真要是出去,能剩下几个人还两说。
现在他们的弓箭刀枪全部遗失,就剩下了防身的腰刀、短刀、匕首,盔甲也是破破烂烂,为了行动方便,阿昌阿干脆把盔甲都摘下了,众人也是有样学样,将破烂的铠甲扔到另一个方向,用来迷惑追兵。他们一路南下,跑到南宁府周围,想在这里寻找突破口。
阿昌阿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是跑路,自然要离兴华军越远越好,金城寨和昆仑关那边都是兴华军的精锐,去那里无异于找死,还是在南宁府周围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从明军这里打开突破口。
阿昌阿自己并不是怕死,作为銮仪卫主将,在战场上为了大清献出生命是一个勇士的荣耀,但是他身负重任,就算要死,也要把任务完成了再死。在阿昌阿看来,现在他们有两个任务,第一,要把这次战斗的情况原原本本带回去,上报给多尔衮。阿昌阿是多铎的部下不错,但阿昌阿是多尔衮亲自派过来加强多铎东路军方向的人。
所以实际上如果问阿昌阿效忠谁,无疑是多尔衮本人。多尔衮叫他来,一方面是给弟弟帮忙,另一方面当然是将战场的所有信息一字不差带回去禀报给多尔衮。不是多尔衮不相信多铎,而是作为主将,不管是多铎还是济尔哈朗,在做报告的时候肯定有指向性,不能做到完全公平公正。多尔衮就是要阿昌阿站在清廷的角度,做出最客观的报告,帮助他掌控前线局势。
所以阿昌阿必须要回去,或者说他们这九个人当中至少要回去一个人,将前线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禀报摄政王殿下。另一方面,阿昌阿还有个任务,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布包裹,那是銮仪卫夜袭昆仑关,拼死从一个哨兵手中抢到的火铳。
清军跟兴华军交战多次,在兴华军这种新式火铳之下吃了不知道多少次亏,清兵不是傻子,自皇太极登基之后,清军一反常态,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入关之后,清军的火器直接反超明军,甚至为了建立强大炮兵,专门拨款组成了乌真超哈炮营,可见清朝统治者对火器的重视程度。
他们了解明军所使用的一切火铳,但对于兴华军火铳的认知为零,虽然知道他们手中的家伙事性能远超明军的火器,但一直没有搞到实物。现在阿昌阿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搞到了实物,那他一定要带回去。如果清军能仿制出这种火铳,对于日后的作战将是天大的助力,士兵们完全可以凭借这种火器跟对方硬碰硬干一仗。
阿昌阿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死,也要把样品送走。阿昌阿从怀中掏出一张沾满血迹的地图,辨认了一下方位,他的打算是,从南宁南部想办法渡过郁江,然后去南岸的南里乡,从那里进入广东境内,再想办法去广州。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来到了青秀山不假,可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们没有船只。如果现在做木筏子,九个人至少要做两三个,后面有追兵,估计是来不及了。阿昌阿一咬牙,见士兵们已经吃完了,挥手道:“出发,去江边碰碰运气。”
一行人穿越青秀山的密林,作为白山黑水的猎户,他们的听力都不错,很快郎坦就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郁江就在前面。”他顺手一指,众人拨开灌木丛,视线豁然开朗,郁江就在山下。郎坦躬身道:“大人,奴才下去找船。”
阿昌阿张了张嘴,本来想拒绝郎坦,但是人家小伙子热情高涨,阿昌阿不想泼冷水。主要是碍于郎坦的身份,看起来是銮仪卫当中一个年轻勇士,实际上这个郎坦大有来头,他可是瓜尔佳氏,也是内大臣吴拜的亲儿子,他要是有个闪失,阿昌阿回去怎么交代。
郎坦见阿昌阿默许,立刻下山去找船,阿昌阿和众人原地等待。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狗叫声,众人对视一眼,浑身上下每个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该死的,动作这么快。”阿昌阿暗骂一声道。听狗叫就知道是狼兵追上来了,这群狼兵,手段真不少,又是生活在广西的土人,追踪很有一套,他们训练的猎犬在广西这种地形下追捕是一把好手。不少自以为藏得不错的清兵都被这些猎犬给揪了出来。
听声音,猎犬距离他们最多两百步,这正是刚才他们吃兔子的位置,一定是兔子血的血腥味引来了猎犬,但凡是有点经验的猎人,只要去了他们刚才的位置,就能看见人类活动过的踪迹。
“大人,怎么办?”一名手下问道。阿昌阿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出去主动暴露,吸引追兵。可是手下这几人都是九死一生跑出来,这让阿昌阿如何下命令。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清军全都是野兽,都是冷酷的战争机器。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也是人,尤其是銮仪卫,当中不少贵族子弟,很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阿昌阿作为老大,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大人,大人,我找到一个木筏。”正犹豫间,郎坦兴冲冲跑回来,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真在江边找到了一个不知道被谁遗弃的木筏。只不过木筏比较小,一次最多容纳两三个人过去,但是也没关系,只要追兵没到,给他们点时间,现在郁江是枯水期,一趟一趟把人运过去就是。
他还要说话,阿昌阿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小声道:“别嚷嚷,追兵就在身后。”
郎坦点点头,小声将情况说了一遍。阿昌阿又喜又忧,喜的是有船了,忧的是怎么摆脱追兵。郎坦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请缨道:“大人,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断后,吸引追兵。”
“这。”阿昌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