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殿,天帝俯视着诸臣,眉山猛跳眸中更有怒火炽然。
“临逸,你说。”
身为七宫上仙之一,裕姮疏被人杀死在北斗七宫洞。
而同为七宫的主事,临逸等人却并不知晓是何人作下凶案。
更可怕的,裕姮疏的人头也被凶手摘去。这无疑是削了天宫的颜面,将仙界的尊严拽入泥淖。
“这……微臣当时正在入定之中,根本不知憾事是如何发生的呀?”
抬手擦去额角的细汗,临逸回想起裕姮疏浴血倒地的模样,顿觉脖颈冰凉一片。
七宫洞外有护山的七星揽月阵,内有小灵山阵(此阵脱胎于佛门的大灵山阵。),即便如此,还是让恶人得逞。
若当时来人先找上的是自己,那么,自己是否就是已死的裕姮疏呢?
眼睑低垂,忽忽颤颤,临逸的掠过身边五位同僚,心底俱是一片冰凉凄怆。
天帝无语,怒上心头却不得发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总司天宫兵马的司祭元君。
“元君,天宫四门安危皆由你率人负责。如今裕姮疏上仙被杀,你作何解释?”
司祭元君负戟而出,杀伐之气凛与眉角,聚而不散。
“陛下,裕姮疏上仙被杀,我等哀痛于心。
然而司祭自接掌兵马一职便从未有过懈怠,此心可表日月。
且现下而言,臣觉得我等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
“哦,依元君之言,眼下当如何施为?”
“自是擒拿真凶。”
“呵?真凶何在?擒从何来?”
面对天帝的质问,但见司祭元君不慌不乱。
原本如渊的眸子迸出耀芒,向着天帝拱手道:“天宫由来安泰已久,断不会是内部所为。
而今,魔尊魇魔已经强势回归万魔殿。
万载之困,此等奇辱,试想以魇魔之能为他当真能咽下?
且其部下早已潜入下界幽州城,谋夺人命之数更是骇人听闻。
如此凶狠之魔头,以其手下八部之能取一仙者头颅又有何难?”
天帝望着司祭元君,眼中的怒火随之慢慢冷却。
“元君之话,不无道理。
只是,若是魔界所为?此事便不是一人一命之事,这关乎着下界苍生与仙界的未来。
米芔,你去西灵山请渡佛祖前来一述。”
“是,陛下。”米芔登时手扬拂尘,洒然而去。
大殿之上倏然静默,眼神各自游离间包含了太多说不清的因素。
司祭元君却是泰然无惧,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何事?”天帝抬起头,目有不明,眼下还有比裕姮疏被杀更难启齿的事吗?
“是有关于太子殿下的。”看来,陛下对外界甚嚣尘上的传闻当真不曾知晓。
然而,为臣子者焉可让主上双耳被堵双眼被遮呢?
“太子?”
他不是与素鹤在处理幽州之祸,怎和他扯上了关系?
“回禀陛下,此事的缘由乃要从一副画像说起……”
随着字字铿锵入耳,天帝座前的玉案已现裂痕。
却见天帝拳如金刚,呼声沉沉,良久方将心绪平复待至澄澈。
“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做的?”
“未曾,臣命人追查至下界的倚云楼线索便由此中断。”
“什么原因?”辱天颜,斩无赦。
“倚云楼被毁,楼中之人无一生还悉数殒身火海。”
“火?”
“是,附近百姓传闻乃是深夜天将冰蓝色的火焰,将倚云楼焚烧殆尽。”
冰蓝色?冰……难道是,可恶。前因既通,天帝怒不可遏,金刚之拳玉案碎身。
正当起身一吐浊气,却见米芔独自归来。
“米芔,渡佛祖为何未与你同来?”
幽幽一叹,米芔道:“回陛下,臣赶至西灵山时,西灵山已开启大灵山阵,臣久寻法门而不得入。
是以,臣有负陛下圣恩,未能请得渡佛祖。
臣,恳请陛下降罪。”
天帝身形略作踉跄,待稳住身形后则颓然坐下。
佛祖,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西灵山,庄严古朴的佛刹中梵呗不歇,一花一叶皆沐浴在金色的佛光之下。
菩提树下,渡佛祖闭目持念珠偏袒右肩而坐。
般若尊者和什道:“佛祖,米芔仙使前来必是奉天帝旨意而来。
我等避而不见,是否不妥?”
渡佛祖默颂佛号,道:“如是有为,如是无为,应做如是观。
般若,万法万物皆有因果。
因从何起,便从何往。
此时,并非我佛入世之机。
你且命弟子顾好灵山大阵即可,若天时降临,大灵山阵自解。”
“那此事可要着人告知黎波尊者?”般若心思流转,念起那个为尊崇本心而放任在外的师弟。
“不必,他之路在他,不在西灵山。”念珠暂顿,渡佛祖悲悯的眸子微微开启一线。
般若默然:“如此,弟子知晓了。”
“阿嚏……”阳云宗内,黎波捂住鼻头,捏了捏,不知为何今日鼻子痒得厉害。
“有人想你了。”龙三歪在树下的软塌上,登时眉目含笑。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想吗?”
黎波甫出声,霎时凉风忽转变了味,招来素鹤的嗔视。
道:“黎子,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你我之间还需要用问字吗?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功夫却未曾停。体贴入的将果实的外皮一点点剥净,露出洁白的果肉,以玉签递至龙三指尖。
在感叹着妹子要如何疼宠时,不觉看着素鹤多了几分疑惑。
素鹤拿眼觑视白离,见屋内的白离仍是手不离书,未曾看向这边。
才道出心底由来已久的困惑:“黎子,我记得你好像是出自西灵山吧?”
“嗯,对啊,有什么不对吗?”死鹤究竟要说什么,这和我出自哪里有关系?
“西灵山乃是佛门圣地,旨在渡人救世。”
“不错。”
“那为何从不见你斋戒,亦不曾见你束规?”
不念弥陀不颂经,酒色财气,你可是沾了个遍……
“这嘛……佛修在心,心中有佛,苍生万物亦可是佛。
大道自在,何必拘泥于各种形式呢?”
额,貌似当年自己便是以此托作理由,从此便再未回过西灵山。
如今细想,也不知师兄他是否还记得有个不省心的师弟?
“清规戒律至以明心,亦在束身自励精进。
怎么到你哪儿,便是阻你妄为的束缚呢?”
呷口茶,素鹤坐在石桌旁无奈的勾起笑容,你这性子还是莫回西灵山的好,否则真怕你被降龙伏虎棍,乱棍打死。
“啧啧啧,死鹤,你这就不对了。
正所谓各人行各道,怎知我的道便不如待在西灵山的道呢?
再说,我不下山,如何与你和子离还有小妹相聚?”
龙三闻言,反应不及,反叫入喉的果肉呛的肺腑生疼。
急咳间,染红了双颊。
“你看看,都是你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把小妹给呛的?”
素鹤身形倏正,疏冷清泉的眸子顿现鄙夷,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本正经的无赖?
咳了好一阵,龙三才缓过气,登时拉住黎波的袖子,不让他继续掰扯下去。
正欲开口时,青木手持拂尘步履沉重的自大殿踱行而回。
一步一踏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烙在每个人心海,咯噔沉入水底。
“宗主,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的面色如此难堪?”话到嘴边又转了一圈,龙三当先问出众人的疑惑。
青木哀哀垂叹,待与诸人行过礼,又悠悠开口。
“仙子,幽州……幽州出事了。”
啊?龙三登时一个踉跄差点跌下软塌,万幸黎波眼疾手快拉住了即将跌落的人。
可是,不该呀?死魔离去,幽州应是无恙才对啊?
怎会,怎会,难道是……
霎时,龙三捂着小嘴满目不可置信的望着青木,清冽冽的眸子划过沉重。
而就在此时,天外飞来一只鎏金的纸鹤,径直穿透护山大阵驾风腾云寻到白离。
白离神色一凛,仙元灌入纸鹤。
旋即,纸鹤开口:“离儿,速回天宫。”
“子离……”黎波欲言又止,挽留的话卡在喉头,说不出也吞不下。
心头的不解沸沸难息,天帝如此强行召回子离究竟因何?
眼下幽州尚不知情况好坏,此时召回无疑是让自己少了一分助力。
“幽州之事,你们可先行一观,待我面见父王后,再与你们汇合。”
将鎏金纸鹤纳在掌心,白离鬼使神差的看了一下龙三。
见她仍是茫茫无所依样子,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浮现。
只是,它来的快去的也快。
与众人一番分别,青木开启大阵送白离御火凤而远去。
待阵法合拢,方与众人细说幽州的异变。
原是因为死魔重返,幽州城外西南的草海白骨渊,一夜之间自地底涌出。
更是化作一道插天诡谲的白骨峰,峰上的一草一木皆乃人骨所化。
参天骨树,下悬着一具具身着破衫的骸骨,空洞洞的双眼直望着天际。
随着风声起,破衫丝丝缕缕的飘舞,森森白骨牙关一开一合唱着来自黄泉的歌谣。
而这样的骨树,这样的骸骨,似果实一般,白骨峰上漫山遍野皆作同一景象。
风起,歌起,是歌,非歌。有调,亦无调。迷迷茫茫,凄凄哀哀:
“一踏黄泉路,簌簌自有之。
二开黄泉门,藜藜恨音希。
三饮黄泉泪,阴阳路同齐。
四咏黄泉调,冥冥魄无依。
五回黄泉酒,黑共白索逆。
六唱黄泉郎,无未常有司。
七抚黄泉琴,一弦搭一死。
八笔黄泉梦,命淅雨淋里。
九曲黄泉殇,铮铮万骨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