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挠着下巴,琢磨了很久,还是觉得俞会长的说法不太严谨,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
“你是不是在想,同样在日常生活中进行修炼,为什么有些人能觉醒,有些人却不行?很简单,还缺少一个强烈的刺激,或者叫‘导火索’,那就是情感。”
俞会长道,“人类的情感,或许是这个宇宙中最神秘也最强大的力量,它不同于我们已知的脑电波和生命磁场,而是凌驾于生物电流之上的某种东西,唯有情感可以突破三维宇宙的壁障,帮我们撕开通往四维宇宙的缝隙,源源不断汲取四维宇宙的能量,强化我们的身体,令普普通通的技能,变成‘超能力’!
“有些母亲在孩子遇到危险时,能奋不顾身地爆发出百倍力量;有些士兵在战友纷纷牺牲的情况下,亦能化身超人,以一当百;有些人置身危险之中,变得格外灵活又力大无穷,都是情感扩张,触及高维空间,汲取强大能量的缘故。
“强烈的爱,强烈的恨,强烈的兴奋和痛苦,无比旺盛的理想、希望、信念、野心和欲望……在灵气复苏的大背景下,只要达到极致,都能令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变成不受控制的超凡者。”
楚歌恍然大悟。
类似的说法,云从虎也提到过,现在得到俞会长的认可,应该八九不离十。
强烈的情感,能撕裂四维空间,汲取高维宇宙中的灵能。
灵能灌注人体,激活地球人潜移默化中修炼一辈子的技能,将这些技能,升级成了超能力!
听上去,非常合理。
如此一来,自己吸收震惊值的超能力,也有了相当科学的解释。
一般人只能利用自己的情感来撕裂高维空间。
而他拥有了吞噬兽,则可以利用别人的情感来撕裂高维空间,修炼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灵能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能量,它被情感所吸引,却也能反过来增幅和强化情感,令爱者愈爱,恨者愈恨,痛苦者愈发痛苦,狂欢者愈发癫狂,它能令人沉浸在自我的牢笼中,沦为超能力的奴隶。”
俞会长道,“如此一来,每一个地球人实际上都变成了一颗极不稳定的不定时炸弹,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深深刺激到某人,令他觉醒超能力,走向极端。
“犯罪分子危害社会安全,伤害到了某个小市民,小市民在强烈痛苦中觉醒超能力,却不相信当局,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造成大量附带伤害不说,还有可能进一步刺激犯罪分子,激活更凶残的超能力,就这样步步升级,陷入恶性循环,用不了多久,法律和秩序都荡然无存,整座城市都会变成熊熊燃烧的废墟,以及烈焰中的修罗战场!”
“好像也是。”
楚歌叹了口气道,“身怀利器,杀心顿起,任何人拥有了一拳能洞穿一块装甲的能力,似乎都不太容易相信当局,更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一些问题——而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又会导致新的觉醒者出现,到最后,大家都变成超能力者,都相信自己的超能力,多过相信法律和当局,那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血腥丛林,以团结和秩序为基础的科技文明,注定没办法在这片丛林中延续下去的。
“小宫主曾经和我说过,她觉得我们的世界会步修仙界的后尘,一开始我还有些不信。
“但仔细想想,个体的强大,好像和科技文明是格格不入——个体能力越强,科技文明就越不稳定,稍有不慎,就容易陷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俞大姐,你觉得,随着灵气复苏的程度日趋加深,我们地球,会变成第二个修仙界吗?”
“不会的。”
俞会长深沉道,“我们一定会想出解决办法,走出一条灵气复苏时代的科技和文明之路。”
“哇,又‘我们’?”楚歌道。
俞会长笑起来:“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年轻人,天生侠肝义胆,古道热肠,绝对能力挽狂澜的,别谦虚,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去吧,去选择你的任务,拯救这座城市吧!”
楚歌原本还想吐槽几句。
见到俞会长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把话吞了回去。
“我尽力而为!”
他攥紧拳头,轻声承诺,转身离去。
走到半路,忽然转过头来,“对了,俞大姐,你知道洪大叔拿回儿子的遗骸了吗?”
俞会长微微一怔:“谁?”
“洪大叔,洪磊,那个开机械维修铺子的退伍军人。”
楚歌道,“他的儿子洪飞,就是‘炎罗杀人事件’的受害者之一,我们在垃圾街出租房里找到的那具黑色尸体,前段时间,尸体不是一直留在非常协会做检测,洪大叔还来问过几次的,我想知道,检测有没有做完,也应该让洪飞入土为安了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回头可以帮你问一下——在不泄密和违规的情况下。”
俞会长道,“我只能保证,我们一定会抓住炎罗,给洪家父子一个交待。”
“那就好。”
楚歌点点头,又想起那天在犯罪现场看到洪磊时,中年丧子的退伍军人,那副失魂落魄,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
当天晚些时候。
灵山市公墓。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僻静无人的第十九墓区显得愈发萧索。
这里是公墓深处,既是背阴面,又要爬好长一段山路才能抵达,算是最差也最便宜的一片墓区,稍微有点钱的市民,都不愿意将亲人安葬在这里。
洪磊背着一个大书包,坐在一块简陋的墓碑旁边,慢慢擦拭坟墓,放好酒菜,点上了香烛。
墓碑有些陈旧,中间刻的“爱妻于晓雨之墓”几个字,都有些斑驳。
但旁边一行稍微小点儿的字,“爱子洪飞之墓”,却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短短一个月,洪磊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像是硫酸侵蚀出来的疤痕,他的眼窝随时都是深红色,嘴唇无时无刻不在颤抖,腰身伛偻,双腿打晃,走几步就要大喘气,整个人老了十几二十岁。
他独自一人,坐在妻子和儿子的墓穴前面,吃着,喝着,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一滴眼泪也没留。
吃完妻子和儿子生前最爱吃的东西,他找到一个黑黢黢的不锈钢脸盆,开始烧东西。
先是纸钱,然后是儿子生前穿过的衣服还有用过的东西——小时候的玩具,上学时的作业本和检讨书,最喜欢看的漫画书,还有一些照片。
从一个月前得知儿子死讯到现在,洪磊一声都没有哭过,好像变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按照预定程序处理着一切——处理警方和有关部门的询问,追索儿子的遗骸,探寻事件的真相,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照样开门做生意,见到客人,一如既往地笑脸相迎,很多客人都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但今天,在烧最后一张相片时,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崩断了,而这根弦又连在一枚手雷上,轰,把他的三魂七魄,都炸得四分五裂。
洪磊把衣角揉成一团,深深塞进嘴里,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哽咽。
他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也挤到妻子和儿子的墓碑上,痛苦到无以复加。
“小飞,你怎么这样傻,有什么事你早点和爸爸说啊,爸爸帮你解决啊,你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和爸爸说,爸爸会保护你的啊,小飞!
“老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小飞,我不知道,我没办法,我不是人,我他妈的不是人啊!
“他们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肯告诉我是谁干的,是为了什么,是怎么做的,他们都不让我看小飞最后一眼,只是交给了我一盒……骨灰,我们家的小飞,变成一堆灰了,老婆,你帮我看看,小飞最后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些坏人,有没有欺负他,老婆?
“老婆,儿子,我该怎么办,你们在天之灵,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洪磊抱着脑袋,面对越来越大的雨幕,鬼哭狼嚎起来。
血红的眼眶里,瞳孔深处仿佛有名为“痛苦”的黑雾在翻滚和喷涌。
脑海之中,痛苦亦化作张牙舞爪的黑色闪电,似乎撕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恍惚之间,洪磊的意识朝黑色闪电涌去,眼前光影交错,记忆闪回,浮现出老婆和儿子往昔的画面,那是儿子三四岁,最可爱的时候,亦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日子。
不,记忆回溯,还没结束。
速度加快,洪磊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为了成为特种兵而拼搏的时候。
真奇怪,这些记忆未免太过逼真和细致,他简直记得自己为了冲击特种部队而进行的每一次训练,每一种杀人技的招数和每一枚子弹的弹道,还有每一次越野跑时,每一个障碍的形状、距离、高度,甚至包括自己当时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洪磊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非常平庸的士兵。
他天生鲁钝,除了勤奋便一无所有,而这种程度的勤奋,并不足以让他进入特种部队,改变命运。
当时所做的一切努力,无非是变成了一身伤痛和疾病,在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令他辗转反侧,痛入骨髓。
然而今天,一切都变得不同。
多年前的残酷训练,满腔痛苦、迷茫和仇恨,仿佛被妻儿的在天之灵,糅合成了一道神秘的黑色闪电,而闪电又疾速膨胀,最终在中年男子的脑海深处……
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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