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山从同事手里接过小个子户主的资料,飞快扫了一眼,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板着脸道:“把他刚才说的这句话记下来,他确定自己当时在睡觉,什么都没听到,然后让他签名,为自己的证词负责。”
顿了一顿,又转过头,用锐利无比的目光,盯着小个子男人。
“解释一下,楼上发生了严重的刑事案件,原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你作伪证,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同样是有罪的——包庇罪,明白吗?”
赵铁山抖了抖小个子户主的资料,“你在前两个月,通过天平路派出所,向非常协会申报,自己拥有‘超级感知’的能力,你的视觉,听觉和嗅觉都得到了大幅提升——听觉比常人强化三五倍,集中注意力时,甚至能听到枯叶落地的声音,嗅觉之敏锐,更是能在几百米外,闻到各种错综复杂的气息。
“在非常协会确认你的超能力之后,你拿着证明,找到单位,要求单位为你加一级工资,还有觉醒者的特别津贴,这些,单位按照相关政策,都一一满足。
“可现在你又对我们说,仅仅相隔一层楼的凶案现场,那么大的动静,你什么都没听到?
“就算没听到,气味呢?提醒你一下,现场应该有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传出来,你真的什么都没闻到?
“好,如果你坚持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闻到,请你在这份笔录上签字,我们暂且相信你,但到时候,警方还有你的单位,肯定还要展开深入调查的。”
赵铁山一连串诘问,如机关枪子弹般密不透风,打得小个子男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倒退两步,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狼狈地思索。
“好吧。”
他张开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当时烧得头昏脑涨,神志不清,隐约当中,或许是听到楼上传来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赵铁山盯着他。
“很难说……碰撞声,闷哼声,沙发移动的声音,乱七八糟。”小个子男人含糊其辞。
“还有,气味呢?”赵铁山继续问道。
“是,大概是有一些血腥味,我不知道,我生病了,鼻塞,鼻涕流个不停,超能力失灵了。”小个子男人努力装出鼻塞和头疼的样子。
赵铁山盯着他看了很久,道:“既然你发现楼上传来异响,还有浓烈的血腥味,那你有没有采取什么后续动作?”
“后续动作?”
小个子男人笑了笑,“什么后续动作,你总不见得要我出去见义勇为吧?我觉醒的是辅助型的超能力,没有半点战斗力的,就算真有凶案发生,我冲上去不是白白找死么?
“再说,现在咱们当局不是不提倡见义勇为吗?灵猫,雷拳,透明侠……那么多民间英雄都被你们警方抓起来,接受再教育去了,我还是服从当局的号召,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去给当局添乱了吧?”
“你——”
赵铁山气急,磨了半天牙齿,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也同意,作为一名辅助型觉醒者,你的确不应该冲动跑上去冒险,但至少,发现异样,你可以及时报警,或者向物业公司报告吧?”
“都说了,我当时病得很重,意识不太清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小个子男人滴水不漏地说,“没有搞清楚情况,就随便报警,不是浪费咱们宝贵的警力吗?现在灵潮爆发,到处捉襟见肘,万一让你们警方还有这位官方英雄楚歌都白跑一趟,那怎么好意思?
“至于物业公司,你们确定楼上发生的凶案,找物业的保安来有用?别凶手没抓住,再赔上物业公司保安小伙子们几条性命——人家一个月才拿多少工资,犯不上。”
赵铁山被这家伙的反驳,说得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那,就算你说的都在理,但凶案过去都这么久了,我们警方都来到了现场,你还不肯主动出来找我们,非要我们提取住户信息,发现你觉醒者的身份,主动上门找你,你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这是什么意思!”
赵铁山吹胡子瞪眼,“你这样隐瞒不报的行为非常可疑,我完全可以怀疑你是有意包庇凶手,请你回去协助调查的!”
“什么包庇凶手,你们警方不能这样栽赃陷害!”
小个子男人有些绷不住了,脸上的粉刺一颗颗变得鲜红,“我根本没见过凶手,和楼上发生的案子没有丝毫关系!”
“那你为什么,既没有主动报警,一开始也不愿意说实话。”
赵铁山步步紧逼,“就算我们追问,你都支支吾吾,有所隐瞒?”
“我,我没什么可隐瞒的,你现在问了,我可不就现在说了嘛?”
小个子男人心烦意乱,口不择言,“当时报警的话,万一被凶手知道是我坏他好事,他报复我怎么办?”
赵铁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小个子男人就有些后悔。
但覆水难收,他干脆豁出去了:“你听到了,我害怕凶手报复,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叫你们警方和非常协会,都这么不给力呢?”
“你——”
赵铁山沉声道,“我们警方,绝对会保证全体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哪怕牺牲我们自己的生命!”
“你们的牺牲精神值得钦佩,只可惜,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牺牲精神来解决的。”
小个子男人撇了撇嘴道,“如果牺牲精神真的这么管用,你们警方又真的无所不能,那楼上的凶案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楼上两层的女户主,应该是一名法官吧?你们连法官都无法保护,我又怎么相信,你们能保护我?
“我,我自己倒无所谓,但我还有老婆儿女,总要为他们想想。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天平小区的防御如此森严,都被凶手无声无息潜入进来,他既然能来一次,自然也能来第二次,亦或者找到我老婆儿女的工作单位和学校,哪怕趁他们上下班,上下学时捅他们一刀呢?我冒不起这个风险。
“所以,你告诉我,我怎么敢报警——对方丧心病狂,还有超能力!”
赵铁山的双眼,顿时布满了血丝,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个子男人像是打了个大胜仗,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但他很快就想清楚其中利害,将得意之色收了回去,低头道:“当然,主要不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我当时病得厉害,实在头昏眼花加严重耳鸣,鼻子也塞得密不透风,所以听不真切也闻不真切,才没有及时报警——这是真话,你们可以去查阅我的病例,我早上刚刚去过医院,的确是重感冒加低烧,所以,凶案发生的全过程,我都躺在床上睡觉,真的到了法庭上,我也是这话。”
赵铁山像是斗败的公鸡,无力地挥了挥手,退了出来。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这个小个子男人一眼。
“让你看笑话了。”
在楼道里,赵铁山摸出一根烟,想到这里是高档小区,全区域禁烟,还有非常敏锐的传感器,又悻悻地塞了回去,对楚歌道,“现在很多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的道理比谁都明白,没办法,这条线索又断了。”
楚歌笑了笑:“人家说的未必没道理,正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现在当局对民间英雄的态度这么严厉,包括我们官方英雄都组织了好几次抓捕民间英雄的行动,是,民间英雄恣意妄为的风气暂时是打下去了,可连带着,也没多少人愿意出来见义勇为。
“用超能力见义勇为,非但没有功劳,搞不好还要赔钱,还要被抓起来接受再教育——这事儿,搁谁身上受得了,我也受不了。
“所以说,咱们当局这个治理思路,真的要想办法改一改了,还有当局的宣传部门,也很不给力啊,我看了一些当局的宣传材料,都是粗制滥造,敷衍了事的东西,一副高高在上,你爱信不信的态度,根本不用心嘛,难怪刚才这位市民,不信任当局的权威了。”
赵铁山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盯着楚歌。
“怎么,我说错了?”
楚歌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还是,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不是,我同意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赵铁山晃了晃手里的户主信息,“只不过,刚才这位不信任当局权威,选择明哲保身的市民,本身就是市议会下辖宣传局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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