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更,楚府后院的地下室里,当中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位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连头到脚严严包住的劲装黄衣人,面前肃立如塑像般的赫然竟是今日的寿星翁“楚南侠”楚天齐。
此时的“楚南侠”脸色死灰、神情惊恐不安,连目光也不敢稍抬,全无白天宴席上那种满面春风、顾盼自豪的神气。
终于,黄衣蒙面人冰冷地发话了:“楚舵主,你府上高朋满座,日子过得可真快活呀。”
“楚南侠”楚天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躬身道:“堂座驾临,属下未能远迎,实在该死,尚乞堂座恕罪。”
黄衣蒙面人双目寒光似利剑般射在“楚南侠”楚天齐身上,冷冷地说:“早在去岁末,你就报称发现本教要犯‘五绝仙子’康敏的踪迹,并夸称可马上追回本教圣物‘金狮令’,教主尚等你缴‘令’授功哩。何以至今不见上缴?‘金狮令’呢?嗯?”
“楚南侠”楚天齐浑身一震,惶恐地说:“禀……禀堂座,属下探知本教要犯行踪后,唯恐其再次脱逃,遂一面向上飞报,一面率所属二十三位兄弟先行追截。首遇‘赤面天罡’,一番剧斗后,彼中属下‘透骨毒钉’而遁,估计绝无生理。属下等迅急连夜围住了‘点子窝’,迫令‘五绝仙子’康敏交出‘金狮令’,但那贱妇矢口否认藏有令符。属下不得不予强取,奈何那泼妇武功实在太强,尤其敌暗我明,被她偷袭暗算,各个击破,二十三位兄弟全部阵亡。眼见已无法生擒那贱妇,属下迫得使用‘九烈阴雷’毁去了‘点子窝’。实出无奈,求堂座明察。”
黄衣蒙面人厉喝道:“混账!你既然没有十足把握获取圣令,何以不先稳住‘点子’待援?分明是你贪功冒进,致使功败垂成。哼!圣令不到手,杀十个‘赤面天罡’、毁十个‘点子窝’也于事无补。”
“楚南侠”楚天齐脸色苍白,半晌方颤声道:“不过,属下于事后又反复清查过‘点子窝’残迹,并无任何发现。所以,那令符是否真不在彼处,尚望……”
黄衣蒙面人大怒:“放肆!你办事不力,致令损兵折将;妄用利器,导致线索中断。尚敢怀疑教主圣断,简直罪不可赦!”
“楚南侠”楚天齐冷汗直冒,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下叩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深知犯有重大过失,故而一点也不敢懈怠。事发后,属下曾于‘点子窝’附近潜伏七天七夜,继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扶阳全境,寄望重新获取线索,以图将功赎罪。乞望堂座再宽限些时日,允许属下继续戴罪搜索。”
黄衣蒙面人森寒的目光直逼楚天齐,阴冷地说:“教主严令,‘金狮令’必须到手。估念你曾有功于圣教,暂缓处罚。再误事,杀无赦!”
“楚南侠”楚天齐磕头如捣蒜,连连应道:“是!是!”
良久,不闻座上再有声息,悄悄抬头一看,已不见了黄衣蒙面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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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蛙鼓虫鸣。浓郁的花香弥漫在夜空中,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把所有景物都罩在其中。任是一草一木,都涂上了一层模糊、空幻的色彩。一切都隐藏着它的细致,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欢闹了一天的“白面山庄”也渐渐安静下来了。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路程近的已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路程远的也带着八分醉意在楚府客房里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忽然,一声激昂的马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随之,一匹雄壮的白马从庄侧马厩中急冲而出。白马四蹄腾空,迅逾追风,眨眼间闯出了尚敞开着的庄门,撞倒了两位睡眼惺忪、刚爬起欲加阻拦的门卫,犹如一朵白云般,遁羊肠石径,向山下飘去。
两名被撞得晕头转向的门卫刚站起身来,后院已腾起一片火光。不由大惊,忙将掉在地上的更锣拾起一阵急敲,同时扯开喉咙大叫:
“失火啦!失火啦!救火呀——”
“有贼!捉贼!捉贼呀——”
“庄主的‘照夜玉狮子’被贼人偷走啦!快追呀——”
“…… ……”
“…… ……”
在此天险般的“白面山庄”,名震三湘的“楚南侠”楚天齐的府中,尤其当此群雄云集之时,居然有贼光顾,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来的定是不长眼的蠢贼了。
留宿的贺客,都是三山五岳的能人,闻声纷纷冲出客房,会同庄丁救火的救火,追贼的追贼。
一时间,人声喧嚣,蹄声雷动。“白面双杰”楚中麒、楚中麟率庄丁和自动帮忙的好汉纷纷上马追敌。然而,追骑脚力远较白马逊色。待他们追下“白面寨”,白马已远出五、六里外了。
追风踏月,骏马飞驰,转瞬已追出数十里之外。
残月西下,晓色云开,不知不觉天边已现鱼肚白。飞驰的白马已跃上一座大山之中,但见那大山峰层壁立,直插云端;翠树斜伸,碧岫堆云。左右山山相连,层峦叠嶂,浸在灰蒙蒙的晓雾之中。
眼见那白马弛入险峰,隐而不见了。追者大急,好在转瞬又见白马从峰左弛出,追者又大呼着追去。
纵火者何人?窃马者是谁?乃胆大包天的钮清也!
钮清混入楚府,看到心恨已久的大仇人“楚南侠”楚天齐就在眼前,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好在他毕竟不是鲁莽之徒,连喝了几大口闷酒后,终于把怒火忍了下去。
待见“楚南侠”楚天齐中途退席后久未露面,不觉生疑:楚老贼在这个时候不出来陪客,久久地躲到里面干什么去了?难道又在布置什么阴谋诡计不成?啊呀,不好!难道他已知道是我来了,正在安排如何对付我?
可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对呀,若要对付我这么一个毫无武功的毛头小子,哪用得着什么计谋安排?只要这里面随便派出一个什么人,足可以收拾我好几回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反正,这老贼久不出来肯定有问题。何不悄悄地去看个究竟?
想到就做,他装着小解,慢慢往后院寻去。好在来宾众多,楚府庄丁都在忙着招呼客人,也没人特别留意他。
绕了一圈,不见“楚南侠”楚天齐的踪影,却见楚府后院堆满了柴草。不由心中一动:这么多的干柴堆在这里,一旦燃烧起来,岂不把整个“白面山庄”都烧个精光?
好呀,楚老贼,你毁了我的家,我也要让你无安身之处。
主意打定,顿忘厉害。趁别人不注意,悄悄躲入柴房之中,待夜深人静时才爬出来。四下一看,万籁俱寂,毫无人影。
他又转到前院,只见庄门大开,门顶高悬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一晃一晃的,发出昏暗的光。两名背插单刀、怀抱铜锣的门卫,分别蹲在庄门背风处打盹。
钮清白天已观察过了,此庄仅庄前的羊肠小径是唯一出路,其它地方无处可遁。如何在放火后能迅速冲出庄门而又不被人截住呢?
钮清冥思苦想,设计了好几种方案,都觉不妥。忽听庄侧发出“呼——刺!呼——刺!”声响,扭头一看,那是马厩,里面拴着的数十匹骏马正在吃草,不时喷出一两下响鼻声。
“夺马闯门!”钮清灵机一动。
“对,就这样,引火后迅速夺匹马硬闯出去。庄外山道险窄,他们就是追赶也不那么容易。”想罢,又仔细地挑选起马匹来。
只见当中一匹白马,浑身雪白,并无一根杂毛。自头至尾足有一丈长短,自蹄至背约高八尺,头如博兔,眼若铜铃,耳小蹄圆,尾轻胸阔。真是一匹好马。钮清暗忖:好,待会就抢它。
选好了退路,钮清再转到后院,潜入厨房灶下捡了根尚未燃尽的火棒,隐入柴草堆,轻轻一吹,将柴草点燃。然后迅速窜到马厩白马旁,解开马缰,一跃而上。不想那马却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竟将钮清抛了下来。
钮清一怔,他在“潜龙谷”里跟小伙伴们一起放牧,什么样的狂牛没驯过?什么样的劣马没骑过?可从来未被牛、马摔下来过。
这时,门口的两名门卫已被马嘶声惊醒,正边揉眼睛边站起身来。时间来不及了,钮清拾起被摔在一旁的火棒子,再次一跃上马,一手抓紧马缰,一手拿火棒子往马屁股一烙。白马吃痛,遂放开四蹄,从庄门一窜而出。
到得寨前小径,钮清忙用双手紧抱马脖子,唯恐怒马一个失蹄跌下绝壁。然此马确实神骏异常,在如此奇险的山道上狂奔,竟如履平地,十分平稳。或许与它经常在这条小径上狂奔也有关系吧。
钮清骑在马上,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已到寨脚。
白马下了“白面寨”,却又不肯跑了,只在原地一个劲地打转,任钮清又踢又夹,仍无济于事。眼看追骑已出了庄门向山下蜂拥而来,钮清急了,只得又用火棒烙它,白马被迫又向前奔跑。
如此走走停停,与后面的追兵总是保持那么远的距离。若非白马不服钮清骑乘,以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脚程,早就把追骑抛远了。
眼看只要转到峰后就能避开追兵的视线,届时趁机弃马隐入山林,就不难躲过追兵了。
忽听峰下一声呼哨,正在狂奔的烈马突然驻足,险险又将钮清摔下地来。
随着呼哨声,一条人影捷逾闪电,一掠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