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岭快步走上前,唐开灼低着头捂着脸,头发乱糟糟的,能听到对方时不时‘嘶’的吸凉气声音。
“把手拿开,我看看你的脸。”
唐开灼移开手,楚岭打开手机手电筒,借着那点光看。
唐开灼左脸上自唇角到下巴那块皮肤发红,温度也比周围皮肤高,他视线微微沉了沉,皮肤表组织有一道红痕,隐约能见细细的红血丝。
猴子把唐开灼脸抓破了。
唐开灼舌尖抵在口腔内侧鼓了鼓,脸上皮肤一阵刺痛,他眉头皱得死死的,十分不高兴:“它竟然敢扇我脸,不知道我是靠脸吃饭的吗?!亏我还好心给它准备香蕉。”
楚岭还在观察唐开灼的伤口:“谁让你去抓它尾巴。”
唐开灼皱眉十分不服气:“我爷爷之前养猴子,也都抓尾巴。”他龇牙咧嘴,仍是不死心:“等我抓到那只猴子了,先饿上一顿。”
楚岭这回不客气地开口:“再被打一巴掌?”
唐开灼一滞,被打一巴掌这事疼是小事,主要是丢人。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阴恻恻开腔:“我这次是失手,下次能被打到我管猴子叫爹。”
楚岭这回懒得说他,直接道:“先回房间。”
唐开灼今晚和猴子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他闭上嘴,默不吭声地跟上楚岭步伐走了回去。
室内灯光明亮,宏大的水晶吊灯下光晕昏黄,唐开灼恹恹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还在郁闷自己的失败。
楚岭站在洗漱台前:“过来,清洗伤口。”
唐开灼叹了一口气,手伸在水龙头下随意撩了两把,期间面容都扭曲了,龇牙咧嘴,半点没有屏幕上风度。
见他用肥皂水清洗完,楚岭新拆了橱柜里的双氧水,他扭开瓶盖将棉签蘸进去吸饱,随后递给唐开灼,示意对方自己涂。
唐开灼伸手接过,双手捏着棉签靠近镜子,侧着头扭着脸给自己涂双氧水,椭圆形镜子反射出身后一大片环境。
镜子中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楚岭,右手拿着手机,手指按动几下,接着就见他将手机置在耳边,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宋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
对方也许寒暄两句,唐开灼听到楚岭开腔:“我一个朋友被猴子抓伤,目前简单清洗了伤口,您今晚值班吗?”
唐开灼这回不从镜子里看了,他扭过头眉梢挑起,惊讶地看了一眼楚岭,然后扬起唇做口型:不用,没事。
楚岭只看了一眼,继续道:“我一会到您那里去一趟。”
挂断电话,唐开灼捏着棉签在指间转了一圈:“真不用半夜找医生。”他不当回事:“只是被抓了一下而已。”
他小时候不知被抓了多少次,也全头全尾的长到现在。
楚岭直接站起来,对唐开灼道:“车在门口,现在跟我去见医生。”
唐开灼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牵动伤口带着细密的疼意,他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见楚岭已经出门,自己跟了上去。
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楚岭发动车子,窗外树影倒退着,山峰隐隐绰绰地在夜色里显现,山路有灯,远远看去,仿佛一条零星的细线。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而他们越过一盏灯后又迎来一盏。
楚岭:“大概一个小时就到。”
唐开灼笑了一声,他脸被风吹着,现在那股子灼烧的热意被吹散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不错:“我以为你们总裁都是半夜一个电话把医生叫过来,没想到你还要自己去?”
楚岭眉梢微微聚拢:“这是我第一次半夜给医生打电话。”他注视着前方平直的道路:“我今天在想半夜会不会因为你胃疼去医院,你信誓旦旦说不会。”
楚岭手掌握着方向盘:“你挺了解自己的胃,希望你能再次评估自己的身手。”
唐开灼:“......”
他脸上稍稍一热,但也只是稍稍,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咳......不说这个了。”唐开灼一摆手,没话找话:“你和这个宋大夫是不是好朋友?”
没等楚岭开口,唐开灼自顾自说下去:“你们总裁应该都有一个医生朋友。”他‘啧’了一声:“感觉我像是小说里的小白花,半夜受伤,你心急如焚着急忙活的叫人,然后医生一来说‘这么点小伤不用找我’。”
唐开灼说到这就笑了起来:“哈,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有这待遇。”
楚岭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唐开灼。”
“嗯?”
楚岭:“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我会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唐开灼做了一个嘴上缝拉链的动作。
接下来的路程,某人终于不说话,车也驶进一座被栅栏围起来的院落,门口站立的警卫员微微颔首,挥手放行。
唐开灼从后车镜看去,院落门口栅栏又很快落下,执勤的警卫员端正地站在门口,不远处保卫室灯亮着,大门口侧方能隐隐看见‘疗养院’几个字。
他心中有了猜测,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楚岭等好车后下来,跟着对方一起去医务室。
一进门,便是几把红木椅,同色的桌子里坐着一位男人,看样子五十来岁,正看着书,见楚岭过来笑着抬头:“小岭,过来了。”
楚岭应了一声:“宋大夫,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他侧身露出唐开灼:“他被猴子抓了,劳烦您看看。”
唐开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微微偏过头把伤露出来,也说了句劳烦。
宋大夫站起来,他视线被身边站着的人吸引去,高个子挺鼻梁,眼睛明亮,一下子就能拉住别人的视线,他笑了声感叹:“这小伙子长得真好。”
唐开灼眨眨眼睛,还有些小得意。
宋大夫又打开手电筒,一束白光照在唐开灼伤口上,他嚯了一声,惊疑出声:“这是被猴子扇了一巴掌?”
唐开灼顿住了。
他脸上得意的神情收好,焉了起来。
楚岭说:“是。”他目光在唐开灼面上绕了一圈,见对方如今神气全无,慢声开口:“在家里清洗过一次,涂了些双氧水。”
宋大夫又问:“哪里的猴子?”
这次唐开灼说:“山上野猴子,我吃香蕉它过来抢,一时大意,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隐去自己抓猴子的细节,还是要脸,自觉有点丢人。
宋大夫又做了一次清创,伤口没贴纱布,但给唐开灼打了破伤风和狂犬疫苗,两针下去唐开灼看起来更加恹恹,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
宋大夫让观察,有人注射狂犬疫苗后会出现低烧,医务室内有床铺,已近凌晨两点,没必要再开车回去。
楚岭和唐开灼各占了一个床铺,两个床铺之间有帘子,不过没拉,唐开灼能看到楚岭靠在床上拿着手机,觉察到他目光,楚岭说:“困了就睡,我在你旁边,半夜不舒服了叫我。”
唐开灼当下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必要不好意思。”
唐开灼诚恳道:“其实我也就嘴上客气客气。”
楚岭:“......闭嘴吧。”
唐开灼又笑了一声,他慢慢闭上眼睛。
楚岭没有睡意,他精力一直不错,忙的时候做多连续工作过36个小时,如今只靠在枕头上,静静地观察着唐开灼。
对方呼吸很浅,手盖在眼睛上,偶尔会翻身,侧着睡觉的时候手放回身侧,眉头微微皱着,眼皮偶尔会跳动几下,随时要醒来的样子。
楚岭看着,在手机备忘录里记:【睡眠:浅,入睡时间久,睡眠质量不高。】
几个字打完,他看了会新闻,旁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唐开灼又换了个姿势,他眼角似乎有液体一闪而过,楚岭来不及细看就隐入旁边鬓发中,只是嗓音里发出含糊的梦呓,听不清是什么,眉依旧皱着,似乎承受着某种隐秘的痛楚。
楚岭看了一会,他放下手机,起身把快要跌落的被子捞起往对方身上盖去,唐开灼睁开眼睛,神智还在混沌中,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声:“睡吧。”
棉被拥住的安稳感袭来,隔绝一切寒冷与恐惧,舒适安然地涌现,他再次跌入梦境中。
天光破晓,东方大亮。
唐开灼一觉醒来,入目就是白色的天花板,他转头去看,另一侧床上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了,依旧是衣冠楚楚。
唐开灼脸上出现一个灿烂的笑容:“楚岭,早上好。”
楚岭:“早上好。”
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不觉得困,随手将褶皱的上衣捋平:“在这里吃个早餐再回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昨晚宋大夫没认出来唐开灼,今天餐厅人多,虽说这里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保不齐哪个电视上见过唐开灼。
昨晚带对方来这是事出紧急,楚岭不想惹人非议。
唐开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粥就行,再加个鸡蛋。”
楚岭应下,抬手指向身侧:“里面洗手间有漱口水。”
“知道了。”
他眼看着楚岭离开,又溜溜达达地进洗手间,洗了脸之后随手抓了抓头发,手掌上滴着水就出来。
昨晚睡了一夜的床凌乱,唐开灼把自己盖得被子叠好,又转头看楚岭睡得床铺,对方也叠好安安稳稳地放着,整整齐齐的方块。
被子另一侧有黑色物体,唐开灼伸手去看,是楚岭的手机。
他无意窥探隐私,只是楚岭手机没有壳,正反都是黑色,他下意识地一瞥,几行小字映入眼中。
【喜欢甜味食物。】
【喜欢甜酒。】
【睡眠:浅,夜中频繁翻身】
唐开灼一下子愣住,瞳孔收缩,手指往上一划,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发现这里面居然还包含了【喜欢穿舒适宽松衣物】【喜欢在阳光下睡觉】等等,甚至有些习惯他自己都不知道。
记录的人费了心思,事无巨细的罗列,零零散散记了一大片。
唐开灼说了句卧槽,眉毛挑起,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机,旋即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放下,一下子站起来,像是困兽一般在房里走了两圈。
不用想,记录的是他,这点唐开灼能肯定。
为什么记录的这么详细?
唐开灼舔了舔唇,脑子里闪过几个可能,又被他迅速地扔掉。
他在地上来回踱步,没过多久,从窗户见楚岭走了过来,逆着光又隔着距离,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走路时裤子临摹出来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挺拔俊朗,手里还拎着食盒。
唐开灼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事。
楚岭给他煮咖啡。
楚岭给他做饭。
楚岭半夜开车找医生。
楚岭记录了他很多件小事。
唐开灼理了理思绪,发现楚岭确实对他不错。
难不成暗恋他?
唐开灼紧了紧喉咙,这个猜想让他有些兴奋,他带着冷静勉强划去,楚岭已经推开门进来:“你的早餐。”
他打开食盒,最上层放了两份小菜,一个是绿油油的蔬菜,另一份是杂菌,中层是是牛肉,切成薄片,旁边带了蘸汁,鸡蛋已经剥了壳,光滑洁白的一个安静地躺在盘子中,最底下是一盅粥,旁边长瓷碟上放着切开的橙子。
食盒是漆盒,层层都能旋转打开,他将三层平铺就成了简易的桌子,盒子底下是餐具,黑色黄纹的长筷,白瓷金边的汤勺,银色的叉子,一次性手套,消毒湿巾,一方暗色方帕,还有糖和牙签。
细致又讲究,简直是事无巨细。
唐开灼掀开盖子舀了舀粥:“你装的还是别人装的?”
楚岭随意道:“我。”
唐开灼顿住,接着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粥。
他舔了舔唇,喉结滚动后咽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楚岭难不成真是他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