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你少在那里给我扣帽子!我莽桓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曾有过半点忤逆之举!”
“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抓我!”
莽桓根本不把李丹青说的话当一回事,他怒吼一声,愤然言道。
身后他的亲卫们也在这时走了上来,拔出刀剑,与李丹青带来的玄武军针锋相对。
“我奉朝廷与长公主之命,来此抚须灾民,这里有长公主的手谕,不知道凭这个能不能让抓莽将军!”李丹青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姬师妃的腰牌,此物一出,莽桓父子顿时脸色一变。
但先不说姬师妃只是代理监国,并非真正的武阳皇帝。
就是她当真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一个在朝中没有什么亲信与权势的皇帝,充其量也只是个摆设。
莽桓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姬师妃的腰牌就真的在这个时候束手就擒。
他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回过了神来,看向李丹青说道:“李丹青,不要以为靠上了长公主这座大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腰牌的真假我尚且不知,就算它是真的,长公主也只是让你抚须灾民,何曾给过你能治我这朝廷命官的权利的?”
“来人!给我把这李丹青请出城门!”
周围的神虎军本来对于掏出长公主腰牌的李丹青是有些畏惧的,行动上也颇有迟疑,但随着莽桓这番话出口,他们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来,做势便要上前。
李丹青的脸色在这时一沉,看向那群神虎军的甲士暴喝道:“谁敢!”
那群甲士大抵是被李丹青这忽然之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所震,上前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瞪大了你们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
李丹青旋即在这时言道:“这可是长公主的腰牌!长公主奉的先帝遗诏监国,新帝未立之前,长公主便是武阳朝廷的掌舵人!你们敢为莽将军出头,到时候追究起来,那就是违旨欺君之罪!这份罪责,你们担待得起吗?”
李丹青的气势十足,这番责问更是直击这些甲士的要害。
对于莽窟莽桓这般身居高位之人,他们自然是明白长公主如今监国终究只是暂时的,同时她于朝中也并无根基可言。
不对她动手一来不想落下一个得位不正的名声,二来更是因为忌惮彼此,故而方才维持住这微妙的平衡。
故而莽桓这些大人物并未太多的忌惮姬师妃,如果说真的有些畏惧的话,那也大抵是因为姬师妃麾下的这位李世子。
可这些士卒不同,他们都只是寻常人,对于皇权有着本能的敬畏,当李丹青以如此坚决的语气抬出长公主的名讳,对于他们而言所带来的的威慑力,是不容小觑的。
“我说话你们听不到吗!给我把李丹青赶出城门!”莽桓同样也将自己手下这批甲士的迟疑看在眼里,他厉声爆喝道,希望以此震慑住这些家伙。
“莽窟,你给我带人把这混账东西,赶出去!要是谁敢忤逆,那就依军法处置!”
甲士们虽然迟疑,但毕竟也知道莽桓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军法处置这几个字眼一出口,甲士们顿时脸色一变。
莽窟也在这时迈出了步子,虽说之前他对于父亲射杀平民的举动多有不解,甚至隐隐有些抵触。
但对于李丹青,莽窟那是深恶痛绝,断然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故而面色一沉,也率先走到了人群前,准备对李丹青一行人动手。
李丹青带来的玄武军却也不是吃素的,也在这时摆开了架势。
眼看着双方就要刀剑相向,却听李丹青在那时高声问道:“还要打吗?”
他的声音很大,语气中包裹着的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怒意,也是单纯的嘲弄,反倒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与嗟叹的味道。
上前的众人又是一顿,李丹青却接着言道:“城门外,我们武阳自己的百姓,要打我们这些武阳的士卒!”
“城门内,我们这些武阳的士卒,要和同样是武阳士卒的人打!”
“武阳城以西,直到龙武关,四郡之地的百姓流离失所!”
“辽人的八十万大军,在我武阳的土地上肆意驰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我们却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
李丹青高声说着,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身形纷纷僵直在了原地。
李丹青也在这时一顿,目光有意扫过在场的那些甲士,又才接着说道:“诸位!我们可是武阳的兵!”
“我们生来的职责是保护武阳百姓,是抵御武阳的外敌!”
“而如今呢?”
“外敌肆虐,百姓为求一线生机而铤而走险!”
“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武阳士卒的责任吗?”
“难道诸位入行伍多年,每日辛苦操练,日复一日的艰苦修行。为的只是将手中的刀剑挥向城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亦或者是朝自己人刀剑相向!?”
李丹青的询问让在场的士卒都是一愣,他们中的大多数不见得就有天大的抱负,但人心向善,对于大多数而言,方才在莽桓的指挥下,对这城下的平民放箭,可并不是一件他们愿意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顾虑,诸位要打,我手下的甲士正有数万人在城门下等着,我们打上一场,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李丹青见这些甲士有了动摇,在那时又接着言道:“可这样打下去有意义吗?”
“死伤惨重之后,活着的人怎么办?继续站着的墙头,射杀源源不断的平民,可这些平民你们杀得完吗?只要辽人还在西境肆虐一日,就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平民逃难至此,今日有百万,明日就有千万,诸位人心杀吗?又杀得完吗?”
“若是诸位能够听懂在下的话,就请让开道来,让我与难民交涉,不让这手足相残的人间惨剧发生!”
李丹青的言辞恳切,说得那些甲士也纷纷色变。
莽桓见状暴跳如雷,在那时厉声喝道:“休要听着李丹青的胡言!给我拦住他!”
但这一次,无论是那些他手下的甲士,还是哪怕他的亲儿子莽窟,都在这时面露迟疑之色。
犹豫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莽窟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说道:“爹……既然李丹青有朝廷的命令在身,那不如就让他去试试,对这些难民,我以为还是怀柔一些为好……”
说到这里,莽窟又侧头看向李丹青,沉声道:“李丹青,我父亲在此镇守城门奉的是府主之命,你没有权利抓他,若是他真的有什么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摘,若真有不满,此间事了,我们大可以对峙朝堂之上,你懂我的意思吗?”
莽窟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他可以做出让步,将对付城下难民的事情交给李丹青,但却不可再追究他父亲的过错。
在莽窟看来这样的条件很合理,合理到他自己也找不出任何的纰漏。
但李丹青却眉头一皱,他沉默的看了莽窟一眼,目光带着审视与打量的味道,似乎是在重新认识眼前之人一般。
“当然。”李丹青旋即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几分笑意:“就依小将军的意思,暂时不追究大将军的责任,但此间事了,公堂之上,定有对簿。”
莽窟闻言脸色一变,平心而论,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李丹青的面子。
一来是着实难以认可自己父亲对平民挥刀的举措,二来也是因为李丹青既然接了朝廷旨意,僵持下去,最后吃亏的是他们,故而他愿意给李丹青放行,但却不想李丹青表面上答应,但嘴里却还是一口咬定,要追究自己父亲的责任,这番行径在莽窟的眼里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变通,亦不近人情。
“李丹青,你莫要得寸进尺,我父亲也是逼于无奈,方才下令放箭的,不过死伤了些平民……”莽窟皱眉言道。
“不过死伤了些平民!?”李丹青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增大。
这忽然暴怒的气势,让莽窟一愣,也莽窟身后的神虎军甲士们纷纷一愣。
“小将军的话说得可真轻巧,你知道这些平民能逃到武阳城,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吗?你又知道,为了让他们能活到武阳城,有多少人死在辽人的铁骑下吗?”
“他们的背负着妻儿的仇,背负着父母的死,还有白狼军与诸多不知名的各地守军,他们为了能让这一小撮人逃离苦海,是用命去填的!但他们大抵怎么也想不到,离开了那个地狱,来到了武阳城,来到天子脚下,等着他们的,会是另一个地狱!”
“我们武阳的士卒,不提着刀,去为同胞复仇,却在这里自相残杀!你觉得这是小事吗?这是区区几条人命的事情吗!?”
“我答应你,现在给莽将军些许面子,但这帐,本世子一定会和他算的!”
李丹青这样说罢,一只手伸出,将身前的莽窟推开。
而以往素来与李丹青针锋相对的莽窟在这时身子一颤,就这样退到了一旁,他并非无法反抗,只是李丹青的话莫名戳中了他。
或许是仅剩的良知被唤醒,又或许只是觉得难堪与无言以对。
莽窟虽然不甘心被这个自己素来瞧不上的家伙喝退,但在那时终究没有勇气再多言半句。
而李丹青走上城头,同时青竹与夏弦音等人也带着大批甲士走上了前来。
李丹青趁着眉头看向身下的城门外,那里大批的难民已经集结完毕,
在李丹青与莽窟争执的过程中,这群难民已经围拢了过来,来到了城门外。
密密麻麻的难民宛如人潮一般,近乎侵占满了城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地界。
“现在怎么办?看这群人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善了了。”身旁的公孙止沉声问道。
他的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丹青却是不语,似乎也被这场面所震慑住了。
“哼!你世子大话讲得漂亮,今日莽桓便要看看,世子殿下到底有怎样的手段,能对付这群难民。”莽桓与莽窟虽然默许了李丹青接手此事,但二人并未离去,依然站在城墙上,此刻见李丹青犯难,莽桓自然免不了在这时出言讥讽道。
“朝廷不给米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难民叛乱是迟早的事情,李世子的满口大义可填不饱这些难民空空如也的肚子!”
这般冷嘲热讽,顿时让李丹青身旁的青竹眉头一沉,看向莽桓的目光不善。
不过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下了几乎忍不住就要与莽桓辩驳几句的青竹,旋即笑道:“开城门。”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眼出口,众人顿时脸色骤变。
“李丹青你疯了!这群难民入了城,他们定然会让武阳城中四处匪盗不止,武阳城必然大乱!”一旁的莽窟闻言在那时大声言道。
李丹青却神情平静的说道:“放心,现在确实还不是放他们入城的时候。”
“我只想要和他们先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