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第一个夜晚的挫败,已经注定让阿芙丽拉无法像自己的偶像那样名垂千史。
在龙岛内,她的偶像,是一条叫做“墨菲斯”的龙。
墨菲斯是龙岛的天才,他在公主抵达龙岛的第一个晚上,就因为自身优异的表现成功让公主主动帮忙解除禁咒——
只是由于对方的恋爱笔记过于简单,无论她翻阅多少遍,都无法从字里行间总结出搞定公主的窍门。
大抵天才的成功模式总是很难复制,对此,阿芙丽拉并不会轻言放弃。
因为她坚信,自己的聪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破不了墨菲斯的记录,但赶超那些平平无奇的哥哥们绝对绰绰有余。
所以,即使在入睡前,勤奋努力的小龙也在暗暗给自己打气。
无论今晚的失误有多大,明天白天她必须通过自身的努力,疯狂追赶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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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岛入宿的第一个夜晚,远比瑞恩想象中要来得顺利和安全,除了某个带着奇怪幻象的梦境。
自打做神官长以来,心如明镜的瑞恩日无所思夜无所梦,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一种叫做“梦”的东西。
也许是白天见过的少女躯体太令人震撼,以至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梦里,也沾染了一点不可捉摸的旖旎。
坦白说,瑞恩自认梦里的自己有些难以启齿。
他梦见自己跟阿芙丽拉采完蘑菇之后,被对方带着前往一个温泉洗漱。
梦里的自己也不知为何,居然能够坦然在一个少女面前除下衣物。
两人原本面对面在温泉中好好聊天,可好动的阿芙丽拉忽然开始检查温泉,一边检查一边面露愁苦的难色。
瑞恩正想问她怎么回事,阿芙丽拉在水中捞动的手就抵达了他的腿间,然后猝不及防,用力一握——
“……唔!”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你这里也有”的了然表情。
“刚刚我泡澡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阿芙丽拉漂亮的橘色眼睛难得露出严肃。
“瑞恩,必须赶在这些坏蘑菇繁衍之前,斩草除根!”
“这是龙岛唯一的一个温泉,如果放任蘑菇到处乱长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先松手。”
恪守了清规足足24年的神官长,此生第一次遇见这种令人无法招架的情况。
从额角滴淌而下的,也不知是他的汗,还是温泉里的水。
感受到手里握着的蘑菇的变化,阿芙丽拉非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朦胧的水面下——
“天呐,蘑菇又长大了!!”
瑞恩在阿芙丽拉的惊呼声里惊醒,简直冷汗涔涔。
梦里荒诞的一切他都不敢再回想。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在梦中,的确沉溺于那阵若有似无的酸涩橘子香不能自拔。
他做神官时,因为神殿布道的需要,接触过很多熏了奢靡香料的王庭贵女,也接触过很多富贾乡绅的掌上明珠,他平静地看着这些异性信徒对他顶礼膜拜,古井般沉寂的心,从未起过一丝波澜——他从未在任何一人的身上品尝到这样一股令人流连、沉溺的气息。
就像落地的尘埃开出芬芳馥郁的花朵,独属于阿芙丽拉的橘子香就连不安的灵魂都能被温柔抚慰。
仿佛只要待在她的身边,那种异样安定的感觉,能让他像是回到了故土。
是雀跃的新生之所,也是落定的终焉之地。
但“克制”和“责任”这两个词,不仅贯穿《光明手谕》的始终,也贯穿一个神官长漫长的一生。
阿芙丽拉什么也不懂,她只是一个被龙胁迫长大的小孩子,而他抵达这里,唯一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屠龙。
他们只是一对在机缘巧合下,在荒岛上报团取暖、搭伙求生的陌生人而已。
他怎能,怎能在梦里对一位无知的少女做出那样的事情?
所以,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窗台,未免在清晨冒犯到仍在熟睡的少女,瑞恩选择在对方清醒前,先一步离开这间暧昧到不合法度的卧室。
龙岛的早晨,无论是海边或者森林,万物都在晨光里透出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
自由的鸟鸣和花朵的芬芳也被微风播种。
瑞恩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蘑菇早餐。
等汤汁炖煮的功夫,深谙“未雨绸缪”之道的神官长,开始进一步探索他们所处的这根龙柱,并意外地寻宝到了几件少女的衣裙鞋袜和针线包。
阿芙丽拉昨晚喝蘑菇汤时,因为贪嘴烫到了舌头,有汤汁溅到了胸口的衣襟,白色的液体洇湿衣料下的起伏,滴淌的汤汁刚好覆住那粒小巧的红豆。
眼睫轻颤的瑞恩,原本想要出声提醒,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且克制地移开了目光。
她需要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拥有换洗的衣服,也需要拥有完整的、全套的、能够保护自己不被轻浮浪荡子打趣的里衣裙衬。
心灵手巧的神官长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下就决定利用手边现有的材料,缝制出小少女独有的束胸衣和里衬小裤。
虽然第一次缝制这种贴身衣物,有些费时费劲,但万幸赶在贪睡的阿芙丽拉苏醒之前,他已为她准备好了全套的行头。
“这是……?”
揉着眼睛的阿芙丽拉不解地看着放到自己床前的衣裙。
“根据你的尺寸我盲改的,昨天的那条裙子对你来说,不太合身。”
隔着公主床的帷幔,透过被风轻轻吹动的白色纱帘,让床下的一切都充满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站得笔直的神官长,面不改色,催促她尽快起床。
“今天我们仍需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去采足够多的蘑菇。”
“可是——”
阿芙丽拉拎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件白色的、腰身窄窄的束胸衣,忧愁地歪了歪脑袋。
之前从未化过形且从未穿过衣服的龙,在面对拥有这么多扣子、这么多交叉绑带的束胸衣,简直束手无策——
她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穿。
少女脸上的为难,已经瞬间让善解人意的神官长意识到症结所在——他给她缝制衣服的本意,是希望彼此能够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根本也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善意会让对方直面难题。
瑞恩呼吸一滞,紧抿的唇线让额角绷紧的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猛跳。
他不该在礼制上为难她,也不该妄想一蹴而就,希望她在一夜之间就学会这个社会中最基本的异性礼仪规则。
在经过了好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瑞恩有些无力地捂了一下眼睛。
他提议对方先将小小的、短短的贴身小裤穿好,至于剩下的,他愿意教她。
当然,他只示范一遍,她必须在这一遍里认真学习以后如何独自穿好束胸衣。
阿芙丽拉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最后秉承着“公主这么做一定有公主的道理”的至高原则,依言乖乖照做。
在窸窸窣窣的动静里,瑞恩非常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等到声音停下来,他才问,好了吗?
空气里弥漫的花香都带着一股令人喉间干渴的热意,让人忍不住怀疑,偌大的龙岛里,是否有某种不知名的催//情植物,正在和煦的微风里,释放自己罪恶的种子。
当一小片挺括的束胸衣从两片摇曳的纱帘缝隙里被递出来的时候,瑞恩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柔软的、微凉的、纤瘦的小手的触感。
他握着束胸衣的手轻轻一抖,下意识想要退开,却意外地发现,缠绕在自己手腕的,也不过是帷幔的一小段轻纱。
基于之前在阳光下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所留下的深刻印象,紧闭双眼的神官长无法向全知全能的光明神起誓,在这一刻,自己坦荡的心境是绝对的、有如明镜般的清白。
尽管阿芙丽拉不明白瑞恩为什么全程要闭眼,但苦于她拙劣的西摩语语法无法流畅地将困惑表达,所以,她只能委屈且懊悔地扁着嘴,低着头,认真地看在自己胸前灵活翻动系带的手指。
——好漂亮好干净的手指,真的好想好想含住亲亲。
瑞恩此刻非常庆幸自己在闭眼前已衡量计算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和身高差,好让他将那件束胸衣比划到她身上的时候,不至于触碰到少女光滑温热且柔软得如丝绸般的皮肤——
不至于冒犯到她,也不至于冒犯到自己心中的信仰。
隔着薄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光洁的额际,那一层欲盖弥彰的薄汗。
也同样不会有人知晓,即使在面对五星悬赏令的魅魔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神官长,当下正在经受毕生最大的考验和挑战——
替一位上身不着寸缕的、发育姣好的年轻少女,有板有眼地穿一件贴身的束胸衣。
然而,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漏窗而入的微风将悬于床顶的风铃吹得叮铃叮铃作响,从梁顶垂落的轻纱也在风中如同帆船的帷布般争先恐后地舞动,无声无息地掠过他的指尖,裹挟着那股酸涩清甜的橘子香气拂上他的脸廓。
清脆的铃铛声和如少女呼吸般柔软的纱幔,像一只能够搅弄了春//水手,又像一条在伊甸园里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疾不徐地缠绕上他的手腕,顺着腕骨皮肤下脆弱的血脉,攀爬着啃噬他的心志,将毒液淬进他信仰里。
紧阖双目的神官长在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抗拒后退,却不慎被床头的石凳给绊了一下,身体还来不及后摔,从纱帘后却及时地探出了一只手。
巨大的惯性推着瑞恩整个人往床上跌去,慌乱中,他听到“滋啦”一声轻响,是悬于床顶的纱帘被撕扯拉断的声音。
叮当作响的风铃应声落地。
柔软的橘子香,也在这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扑面而来,充盈他的鼻息,填满他刚才所有不合时宜的遐想。
挣扎着试图起身的瑞恩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眼,然而,就在他做出反应那一秒,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勇敢的、立志疯狂追赶恋爱进度的阿芙丽拉已经隔着柔软的纱帘,无师自通般,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瑞恩:“……”
朦胧的透纱带着天然的颗粒摩擦感,仿佛是有人握着砂纸,漫不经心地擦过他的喉结。
她的舌尖又实在柔软,从喉结处传来的温度,几乎能够顺着他的血液熨帖过四肢百骸。
瑞恩错愕地垂眼去看肇事者——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无法分辨,她这种悄悄的冒犯,是别有用心的蓄意,还是一场乌龙下的无意。
轻纱下,少女的身体柔软,轻颤的睫毛隔着纱帘,轻轻扫过他肌肉抽动的下巴。
顶着圣洁白纱的少女,于纱下好奇而娇怯地眨着眼睛,好似一头在迷雾森林中失去方向的小鹿,又好似在海妖的歌声中由不存在的神明送到他枕边的新娘。
同样,这也是神明对一个不再忠诚的神官长下达的审判——你的心志,并没有你向光明神宣誓那般,无坚不摧,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