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疑惑,她继续道:“在你被关进大牢的那晚我就准备去救你出来,到了大牢门口,我先是躲在那石墩之后,结果我看到一个黑衣人,带着黑色面具的,直接就冲到门口,手指头都没有动,门口的守卫全都倒了……”
她说的,是夜幽王。
“然后,我每天晚上都看到他站在牢房的顶上,还杀退了几波刺客。姐姐,你是如何认识这厉害角色的,几乎是一招致命啊!”小天越说越是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我急忙示意她噤声。心里却是思绪翻腾,原来夜幽王为我做了这许多,而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这件事,他是听从于宁远王,还是自己内心呢?
不管怎样,听到这些,我心里总是暖暖的,继而,却有着隐隐的不安。
小天又问我银票的事。我告诉他先留着,等到急用时自会找她。
临走时,她给了我一张地图,让我有用得到的时候,就去京都北面的清幽花谷找她。
她走后,我又独自静静站了片刻,方徐徐回到穆府大门前,穆子萧仍等在那里,丝毫不见慌乱。
我并不急着上轿。因为刚才在小天说完那些事之后,我便改了主意。
我告诉穆子萧,我不准备回水云居了。我想自己查清事情的始末。
穆子萧瞪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不合如何回答。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显然他不同意,但是自知拗不过我,只得答应我要向宁远王请示。
“我只是不想总是依靠别人!”我强调着。没错,当我听小天说夜幽王为了我夜夜守在大牢顶上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不能让别人为了我劳心费力,而我自己却坐享其成。毕竟,八年前死去的是我的亲人。
穆子萧叹了口气。便让我留在穆府,自己去宁远王府禀报了。
很快他便回来了。
“宁远王怎么说?”我急道。
“王爷只说了两个字。”穆子萧道。
“准了?”我心中暗喜。
“胡扯。”
这回轮到我瞪圆了眼睛。
结果当夜趁着月色,我又被送到了水云居。我心里不甘,但也没办法,毕竟这不仅仅是我的家仇,权力纷争,若无他们庇佑,我和元青早就成为无名冤鬼。
然而终是心有不甘。这一次回来,在这淡烟流水的地方,怕是再也不能心安若素。
当夜,两名轿夫刚走,一阵冷风刮进卧房,夜幽王来了。
这次,他身上竟带着些许萧煞之气,像上次在牢房一样。我不由得缩了缩肩。
不过很快,他便似乎极力控制住了自己。冷冷道:“听闻你要离开水云居?”
我惊异于夜幽王何以这么快就知晓了,但也来不及细想,只默默地点点头。
“你可知你现在是众矢之的,有多少人要杀你!”他声音里有极力压制的怒火,幸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知。但我知道,别人为了我 夜不能寐,殚精竭虑,我不想欠别人太多。”
见我如此说,他突地压低了声音道:“别人?你当我是别人?”一边说,一边走向我。
他本比我高了不止一头,现在慢慢向我俯下身来,那黑色的面具上没有一丝表情,而我却能感受到他面具背后的愤怒,是的,他生气了。浑身爆发出强大的怒火,好像要烧了我。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告诉过你,我……”
“我知道,你说过你心悦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竟打断了他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推了他一把,他纹丝不动。我也顾不得了,“但是你的心悦又能持续多久?我不知你的面目,不知你的身世,除了你是除暴安良让歹人胆寒的夜幽王,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你,却对我的过往了如指掌,或许,你还将掌控我的未来……”
我的眼眶突然湿润,哽咽了一下,见他不语,我终于继续说道:“可是,在这世上,有什么是能长久的?父母会死去,兄弟会别离,爱人会背叛,而你夜幽王殿下的心悦,又能保持多久?我又能依靠你多久?如果有一天你厌了,那我就只能不明不白地死去么?我只想安然地活着,靠我自己,即使是死了,也强于被你弃如敝履!”
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仿若掏空了自己的心,这是我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吐露心声。我轻轻合上眼睛,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夜幽王,我不知迎接我的将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我的头上,我轻轻颤了一颤。似乎听到了夜风轻轻拂过窗棱的声音。慢慢地,我似乎没有那么绝望了。
黑色的,如同夜色的身影离我很近。我听见他的呼吸。看到他垂下的披风一角,有一朵银色的槐花,在烛光里闪闪发亮。
良久,他低低唤我:“锦瑟,你,放心。”
第二日,天还没亮,我就提着箭筒来到屋外练习射箭。双箭连发,始终有一支箭软绵绵毫无力度,在中途就转了方向。我练的焦躁不安。
昨夜他手上的温度还留在发间。我也不知我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经躺在榻上,夜幽王已不知去向。
我用力拉着弦,惊云弓上金色流云暗暗地发着光,弓弦铮铮作响。
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京都要发生什么事?
就这样蹉跎了一日。
当天光再次亮起,我透过窗,看到林子那边远远地走来一行人。
这一次,我看得清楚,为首的那个人坐着轮椅,后面跟着墨绿衣衫的男子,两个轿夫将轿子放在林边,就不再往前了。我知道,他们既是轿夫,又是护卫。
我略略整理了一番,便缓缓行至水廊前,站定。
等他们走得近了,我才福了福身道:“请王爷恕罪。”
“恕你何罪?”宁远王问的随意。
“锦瑟无功无禄,竟劳王爷亲自来探望,便是罪过。”我的语气中带着怨怼,但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这样暗暗地发泄一下。
宁远王却并不以为意,他看着我:“今日本王可不是来探望你。穆府出事了。”
我一惊,抬起头道:“是华年?”
果然,难怪我昨日心神不宁。“她可是逃了?”
成灏看了我一阵,才道:“她死了。”
“死了?”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怎么死的?”
成灏转过身去,似是不愿多说。
清河看了看他,便对我说:“昨夜我们派到侍郎府的暗卫突然回来禀报,侍郎夫人暴毙,似是中毒而死。”
我惊道:“怎么可能?华年自己就懂医术,怎么可能中毒而不自知?”
语毕,我突然想起小天,难道华年之死和她下的蛊有关?便接着问:“你们确定是毒,而不是蛊?”
“蛊?锦瑟姑娘指的是……那个女扮男装混进府内的女子?”清河道。
我心里一跳,原来他们连小天都知道,那么我每天晚上携着玉器出墙的事……
见我不语,清河仿佛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咳了一声,成灏也轻哼一声,微微地摇了摇头。
清河继续道:“锦瑟姑娘放心,穆侍郎夫人之死和那女子无关,她死于穿心莲,是一种烈性毒药。”
“穿心莲?”可是谁会有机会给她下药呢?我心里突然一阵悲凉,这个本来可以安然美好度完一生的女子,终于做了这王权之下的一缕冤魂。
“华之言,华年的父亲,他怎么样?”如果有人要杀华年,那也定不会留下华之言的性命。
“当晚有几个死士刺杀华之言,被我们拦下了,但华之言现在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我忍住内心的愁绪,飞快地思索着:“那么,你们来找我,是因为华家父女这一条线索断了,现在你们想让我出去,引蛇出洞?”
不等清河答话,成灏突然冷冷说了一句:“自大!”
我被唬了一跳,急道:“那你亲自来找我是何意,难道不是因为之前我提出要亲自查找而被你拒绝吗?”情急之下,我竟以“你”来称呼他了。
成灏转过头,却也并未追究,只用他妖冶而深沉的眸子盯住我:“你听着,华年之死,说明你那晚去穆府,被发现了。华年和华之言成了弃子。下一个死的,有可能就是你!”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此时才突然明白。
成灏让我去收拾几件衣物,立刻回京都。我呆呆走回屋内,突然转头问道:“刺杀华之言的死士,手臂内侧是不是有一朵梅花印记?”
成灏点点头。
果然。
后来,清河告诉我,成灏的母亲谥号梅妃,因国主是在梅树下遇见她的,所以以梅为号。只是梅妃已去世十五年了。这梅花印记怕是有人要栽赃给宁远王。
出屋时,我背着两个包袱,一个里面简单地装了换洗的衣物,另一个里面装着细细包好的惊云弓。
我听见清河问道:“王爷,是将锦瑟姑娘仍然送至穆侍郎府吗?”
成灏转头盯着清河,半晌才道:“宁远王府。”
清河在成灏的注视下,居然出了细细的汗珠。急忙奔去吩咐轿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