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
“这就来,这就来。”胖掌柜拍了小江的脑门一下,“你小子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送酒?”
小江心里气鼓鼓的,又让他带客人,又让他送酒,感情当他有三头六臂是怎么着。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干的活还得干。
小江把男子带进房里,正要帮他放包袱,却被男子挡住了手,“你干什么?”
“放包袱啊。”小江不明所以。
男子松开了手,淡淡道:“不必了。”
客人的话不能不听,小江也没再动这包袱,只是心里好奇,不知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那等饭菜做好了,我来叫您。”小江说了一句,然后退了出去。
小江不会炒菜,不然抠门掌柜八成能把厨子给炒了,让小江干。
这活多的他还干不完呢。
小江下了菜后,又去打了酒,送去给刚刚楼上的客人,就是搂着女人的锦衣公子。
要说这公子哥儿,排场倒挺大,身边有美女陪着,出入有香车坐着,还有几个婢女跟着伺候,个个长得都是水灵灵。
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人连饭也吃不饱,有人却能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
小江送来了酒就要走,却被锦衣少爷叫住了,当时他正搂着女人,从床上下来。
小江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索性低着头,“客官有什么吩咐?”
“刚刚来的那个客人有没有说他要住几天?”锦衣少爷问他。
“说是一晚。”小江实话实说,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位少爷为什么这么问。
“他一会儿会下去吃饭?”锦衣少爷又问。
“对。”
锦衣少爷笑了笑,抬手,身边的婢女给了小江几锭碎银子,“你下去吧。”
小江看见银子眼睛都亮了,“是。”得了银子,笑着眉毛弯弯,退了出去。
出了门,底下的胖掌柜又在叫了,“小江,地字房客人的茶,怎么还没到?”
“是,我这就来!”小江赶忙背后手去,把银子收起来,然后匆匆的去了。
地字房的客人是两天前到的,是个年轻的文弱书生,带着两个书童。
书生的身子很差,手里捧着书,脸色总是苍白无力,还不停的咳嗽,咳的小江都替他难受。
“小兄弟,不好意思,咳咳。”书童递过来手帕,书生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麻烦你了。”
小江倒好了茶,“哪儿的话,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他见书生年纪轻轻,身子骨就如此的差,看着像是肺痨,都不知能活几年,心里也生了些同情。
想想自己虽然没钱,还整天被抠门掌柜剥削,但起码自己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
“对了,我刚刚听见外头在吵,是有什么事吗?”书生询问道。
“哦,没什么,是个刚来的客人。”小江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客人?什么样的客人?”
“是个穿黑衣服,戴斗笠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袱,看起来像是跑江湖的。”小江好心的劝说,“客官,我看你没什么事今晚还是不要出去了,免得惹麻烦,我一会儿把饭菜端到你房间里。”
书生微微一怔,自是领会到小江的善意,含笑点头,“谢谢了。”
小江退出了房间,掌柜吆喝了一声,叫他去厨房拿菜给人字号房的客人。
小江应了一声,去端菜了。
人字号房的客人是位富商,昨天到的,他的模样看上去倒没什么特别,大腹便便,满手金戒指,非常的迷信风水,身边跟着一个老道人,凡事要是问卜个吉凶。
做生意的总要讲个好彩头。
小江不懂这些,不过看老道人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模样,心道:“这年头,不装的像一点都骗不到钱。”
他可不信风水,早年间有个看风水的说把他爷爷葬在风水宝地,就能福荫子孙,后代还能飞黄腾达,出将入相呢。
他老子还就真信了,花大价钱把他爷爷的坟迁过去。结果呢,他老子没过几年就死了,而他这境况,还出将入相,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富商出手很阔绰,每次的打赏都不少,因此小江最乐意的,就是来给他送饭菜了。
这回他放下饭菜,富商没让他走,“对了,我刚刚听到声音,外面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对啊。”小江把告诉书生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富商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顺手给了小江些银子做打赏,小江高兴的合不拢嘴。
刚出了门,就见楼上下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穿白汗衫的年轻少年,眉毛狭长,腰间别着剑。
“喂,没水了。”长眉少年提着水桶,颐指气使的吩咐道:“你去打些水来。”
如果说富商是小江喜欢的那种客人,那这个就是刚刚相反。
做生意的最麻烦的就是遇见江湖人。
这少年是前日来的,跟他一道的还有两个同样衣着的少年和两个较为年长的青年。
他们都带着剑,似乎出自同一个江湖门派。
小江当没听到他的话,长眉少年生气了,一把拽住他,怒道:“我跟你说话,你聋了是不是?”
小江看着他,“客官,水井在后院。”
“你!”长眉少年气的脸色铁青,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还是一个小伙计的轻视。
就在长眉少年想动手教训他时,一声冷喝响起,“史兴。”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几个人下来了。
小江抬眼一看,正是和眼前少年一起来的几个人,两个青年,身后跟着两个少年。
一个负剑的白衫青年脸色冰冷,神情傲慢,连看都没有看他。而另一个黄衫青年的态度就温和多了。
“小二哥,冒犯了。”黄衫公子斯斯文文,眉清目秀,腰间系着一条银带,手腕的袖带也是银白的,他没带剑,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纸扇,温和的对他说。
史兴对这个黄衫公子还是很尊敬的,松开了抓着小江的手,退到一旁。
“公子客气了。”小江虽然不喜欢这几个江湖人,但人家毕竟是客人,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说着,他就要走,却被黄衫公子的折扇挡住了。
“小二哥,客栈里今日是不是来了新客人?”黄衫公子询问道。
“啊?”小江愣了一下。
黄衫公子见他这表情,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两锭碎银子。
小江一看见银子,眼睛都亮了,连忙道:“是有个新客人。”
“他是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黑衣服,带着斗笠,背着包袱?”黄衫公子又问。
小江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
黄衫公子没说话,和白衫公子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他要住多久?”黄衫公子没回答小江的话,又问。
“他说只留一晚。”小江如实说道,又加了一句,“他今晚会出来吃饭。”
黄衫公子思忖了片刻,没再问什么,将银子递给了小江。
小江道了声谢,兴高采烈的拿着银子走了。
天还没黑,小江偷偷溜回房里,把刚刚得的打赏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倒在床上,兴冲冲的数着。
“一个..两个…三个...”小江越数,嘴咧的越大,笑的越是开心。
这两天挣的银子,比他过去一年挣的都多,要是天天都能这样都好了。
小江抛着手里的银子,高兴之余,又觉得奇怪。
今天好像每个客人都问了他同一件事,关于那个刚来的背着包袱的男人。
不过小江也没想太多,只道是大家好奇,手里拿着银子,心想着,留在身上不安全,于是将银子全都藏到了枕头底下,这样就不会让抠门掌柜搜到没收了。
至于男子的事,他很快就抛在了脑后。
房里响起声音,有人在交谈。
正是先前小江见到的黄衫公子,对面坐着白衫青年,还有那三个少年。
“你们查清楚了没有?”黄衫公子问。
“店里的确来了个客人。”其中一个少年回答,“住进了人字二号房,看样子,可能就是他。”
白衫青年冷哼一声,“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言罢,他起身,提起剑就要出去。
不想,却被黄衫公子拦住了,“杨兄,先不要冲动,我们还不确定他是不是李牧。”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白衫青年不高兴道,“你也听到了,他只住一晚上,我们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杨大哥说的对。”另一个少年站了出来,正是那个被唤作史兴的长眉少年,只见他神色激动道,“齐大哥,我们都身负师门深仇,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手刃此恶贼。”
“我知道。”黄衫公子点了点头,“但如今还不确定来人的身份,而且我总觉得这间客栈里的人不简单。”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他今夜会在外面吃饭,我们去看看,等确定了他的身份,再出手也不迟。”
听黄衫公子这么说,几人也觉得有理。
“那就听齐大哥的吧。”
太阳落了山,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消散。
天色渐暗,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客栈里,点着灯烛,月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
厅里有许多人。
小江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古怪,而那古怪的源头,就是来自那个刚来的男子。
他在吃一碗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目光。
锦衣少爷搂着女人在调笑,怀里的女子用筷子给他夹饭菜,再喂给他酒,身后的两个奴婢在给他打扇,捶腿,捏肩,一副风流公子的做派。
小江甚至有一瞬间在怀疑,这里不是客栈,而是青楼。
富商的桌子上摆着一大桌子菜,但他却没怎么动筷子,今天他似乎没什么胃口。
道人在一旁闭目养神,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书生倒是没出来,八成是听了他的劝告,小江一早就给他的房间里送去了饭菜。
小江单手撑着头,百无聊懒的张口打哈欠,目光瞥向楼上,是那几个负剑的江湖人。
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楼下,拿包袱的男子。
“就是他。”白衫青年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剑,目光冷的像冰。
一听这话,三个少年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史兴要动手,被黄衫公子拉住了,“先等等。”
“还要等什么?”史兴的眼里满是仇恨的火。
“我看下面这几个人不简单。”黄衫公子的目光却是投在了锦衣少爷和富商的身上。
“还是小心些好。”
“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是史兴忍不住的时候,这时,客栈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又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