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喘不过气了……
池川奈徒劳地握着那只掐在自己脖颈间的手,蓄力用手臂和膝盖去攻击对方的薄弱位置,甚至想以腰部的爆发力扭转两人之间的位置,来摆脱掐在自己脖颈上的禁锢。
但是无论是哪种方法,都被琴酒轻易地化解了。
他仅凭单手就按住了对方蓄力腾起的腰,用手拐位置压住一同袭来的膝盖,在压制住攻击的动作后,男人看着那双已经变得溼潤的异色瞳,嗤笑道,“白费力气。”
他手臂往上,拽住了池川奈挣扎着想要掰开脖颈上束缚的手,然后一寸寸往下,滑到了手腕的位置,轻松将对方的手臂拽到了旁边。
对方所有的攻击招式和动作都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想在这种情况下用琴酒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打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银发男人加重手上的力道,看见对方仰起头,被之前的酒润得红润的嘴唇微张着,试图吸入更多赖以生存的氧气。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嘴中猩红的舌尖。
池川奈的虎牙牙尖很小,和他经常被其他人暗暗腹诽成犬齿的牙完全不同,带着种古怪的未长开的稚嫩感,平时被包装在彬彬有礼的成熟的外壳下,只有说话时才能隐约窥见些许。
就像现在一样,在将嘴张开时,才能隐约看见犬牙小巧的尖端。
琴酒不是什么会压抑自己想法的人,在捕捉到这抹猩红的那刻,他就利落地伸出另一只手,按着下颚撬开了对方根本就没有紧闭着的唇齿,用指腹去磨蹭不算尖利的牙尖。
池川奈皱眉想咬下去,但是窒息带来的脱离让他只在对方手指上留下了轻微的咬痕,男人仍然蛮横地将手指探了进来,在口腔里肆虐,甚至用手指夹住了柔软的舌尖,用手指慢慢摁了过去。
过于暧昧又带有指示性的动作激得对方因为羞恼润红了一圈脸颊,和窒息导致的潮红叠加在一起,分不出来到底是来自于哪种原因。
他扭开头想要摆脱琴酒的手,但是在绝对的压制之下所有逃避的行为都是徒劳。
比起摸着他牙齿的手指,掐在脖颈上的手恐怕才是最要命的存在,在连续不断的窒息之下,原本还带有技巧性的回击渐渐消失了。
迟钝的大脑让池川奈只能毫无章法地拽着对方的手腕,或是胡乱在沙发表面上拉拽挣扎,天真地希望一次来摆脱束缚。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冷汗和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仍然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画面,男人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包间内像是两颗幽暗的石头。
在这种情况下,恼人的有关于过去记忆的低语反而渐渐翻涌上来,在耳边接乱不断的喃喃,头疼得快要炸开,池川奈甚至一时分不清楚自己脸上的痛苦到底源于窒息,还是源于头部的疼痛。
————
“我不想练了!”
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撇着嘴,手腕和手臂乃至小腿上都是大片大片的青紫和红痕,他吸了吸鼻子,从专门腾出的训练室走出来一头就扎进了端着托盘的管家怀里。
他对这位从小将自己养大的管家仍然满是眷恋。
“请先坐在这里,我给您涂药。”
管家用手帕细细擦掉了男孩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出现的汗水。
他像每个对自己孩子宠溺过头的家长一样,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一眼训练室内,明明是被这位少爷要求才教他那些格斗技巧的银发青年,然后才起身离开。
当时尚未得到琴酒这个代号,连称呼都只是数字编号的人目光隐晦地看向那位少爷称得上细白的手臂。
是和训练营里的小孩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力气都能将这节手臂拧断,即使已经在要求下收了很多力气,对方的身上仍然留下了大片骇人的青紫。
男孩显然也不会忍耐疼痛,稍微重一点圆润的眼睛就会立刻被泪水润湿,整个人就差把‘娇生惯养’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被用外敷药处理伤口时还小声吸着鼻子,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您其实根本不用学这些。”管家小心处理着伤口,低声劝道,“少爷,您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被这句话说动了,原本就是图好玩的男孩点了点头,很快被晚餐的香味吸引走了注意力。
处理完淤青,又吃完了为了安慰他而专门没有放蔬菜的晚餐和甜点,原本因为下午训练时自己那位保护者身上流露出的戾气,一直没敢再靠近对方的少爷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从书架里找出一本厚实的书来,再次要求银发青年坐在那把宽大的椅子上,然后又像是对待特大号的玩偶熊一样蜷缩在了对方身上。
在能把自己一直冰凉的四肢都捂暖的‘毛绒熊’身上,池川奈认真看起书来。
留着银色长发的人垂眸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这段时间已经完全领略到了这位少爷的脾气,似乎真的是无聊透顶了,就算他一句话都不说,对方也能自顾自地‘和他’玩得高兴。
没人说过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从基地里走出来后,第一步会是给一个小少爷当保姆。
蜷缩在他怀里的人没有分毫基地里再常见不过的血腥气,身上是洗衣液很淡的味道混着甜味。
后者自然来源于晚餐最后的那道甜点,但是用不了多久被那位管家拉去洗漱之后,就会变成薄荷的味道,等晚上睡觉又会因为睡前的热牛奶变成很淡的奶味。
银发青年很少接触到这么干净又脆弱的人。
这两个词在他的成长环境里并不能同时出现,没什么能力的家伙通常会满身血污地被从狭窄的休息室里拖走,然后再也不出现。
尚未长开的人蜷缩着时也小,男孩的发育大概通常还要更晚一点,让他此刻显得像是能轻松被一只手掐死,但是他显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情,所以只是坐在椅子上当靠枕。
奇怪的任务和要求,谈不上受用,也不能说讨厌,比起其他布置的任务时轻松,但是又比执行那种能肆意掏出手枪来的任务时拘谨,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更好,他干脆不再想这些。
青年低头再去看时,发现对方已经抱着书栽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在这种平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野生松鼠和不长眼翻上山来的小孩的别墅里,他这位被从小培养出来的杀手,唯一的作用只剩下给小孩当靠枕。
还有临时运载车,负责把不想自己走路的男孩运到各个地方。
——
晚冬。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的青年走出别墅,在管家的示意下用毛毯把在秋千上蜷缩着睡着了的男孩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睡觉时总喜欢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没找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但是又不得不完成那位管家布置的‘把少爷带回来吃饭’的任务,在沉思片刻之后,青年干脆用毛毯像是打包货物弹药一样把人打包好,然后扛了起来。
在‘被打包’的时候男孩就醒了,他在黑暗里挣扎了好几下终于找到破口,从里面探出头来大口呼吸了两下才生气道,“黑泽,你想闷死我吗?!”
“这点距离闷不死人。”名字已经从一串数字变成黑泽阵的人面不改色。
“你!万一呢——”说不过对方,池川奈拖着长音埋怨,声音倒是听不出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撒娇,等到了餐厅之后,他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无论是保镖还是管家,从这栋别墅里在这些方面会严格贯彻落实的礼仪来说,显然都没有和对方一起吃饭的可能。
银发青年靠在门框上看着池川奈皱眉将蔬菜挑了出来,在那位小少爷注意到这边还有个可以帮忙消灭蔬菜的人之前,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免得要夹在妄图让他吃蔬菜的男孩和寸步不让的管家中间。
在对方吃饭时得到了片刻的安生,等晚餐结束后,那位闲不住的少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新‘礼物’,要拉着这个表情一直阴沉的‘礼物’玩。
“过来——”他拉着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的人跑到卧室里,然后从床头柜当中拿出来了一个精巧的木盒子,“这个给你。”
黑泽阵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接过,而是反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用来涂伤口的。”少爷踮起脚努力扒开对方领口的衣服往里面看,很快就看见了他被纱布缠绕着的胸口,“很好用,我撞到的时候古川都会给我涂这个,很快就不疼了。”
银发的人抿起嘴,将盒子打开了一点。
是白色凝脂状的东西,花香混着果香和奶味一同传来,里面还隐约有刻意弄得很淡的草药味道,看上去像是品质很好的药膏。
但是他显然并没有什么机会用到。
这种药膏虽然好,但是用途太少了,只有男孩那种平时磕碰或拉拽导致的伤可以用这种东西,他平时出任务时受到的刀伤和枪伤根本没有用的必要。
他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盒子重新放回了口袋里,连句道谢都没从嘴里蹦出来。
“你不涂吗?”池川奈抬头看他,有些奇怪地反问道,随后他很快又自己找到了对方不使用这个东西的理由,拽着那人的衣袖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够不着的话我可以帮你。”
说完,他干脆从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抽出了刚才那个盒子,用食指在上面蹭下了一点药膏。
有了好几个月的相处经验,黑泽阵已经完全知道这种时候他只需要沉默让对方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就行,拒绝反而会引发出一系列麻烦的连锁反应。
见对方安静下来,池川奈高高兴兴学着管家平时对自己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对方银色的头发,“乖。”
黑泽阵:……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出任务,再不济也该去保养那把爱枪,在训练场进行日常的训练,而不是在这里陪个小少爷玩过家家。
“涂上就好了。”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小少爷将手上的药膏涂在了青年颧骨位置上一片尚未消散的青紫上。
轻微的刺痛和冰凉感从涂抹的位置传来,青年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伤,恐怕是上次任务和目标近身搏斗时弄伤的。
和这位一直待在别墅的少爷不同,他隔三差五会接到组织的任务,毕竟组织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耗费了十几年资源培养起来的杀手只陪小孩过家家。
和其他伤比起来,这种剐蹭出的红痕根本没必要处理,轻微到连他自己都没注意,池川奈反而皱着眉头,认真用药膏把那片涂抹好了。
涂完后,他凑近过去,认真冲着那一片吹了吹气,“是不是这样就不疼了。”
他连着问了两遍才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知道有用后男孩小小地笑开,然后重新把手里的木盒子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他很喜欢自己这次的‘礼物’,是可以陪他一起的同伴,在这个沉闷的地方塞入了新的生命,连只是贴近过去听对方的心跳声都是开心的。
但是对方是什么想法呢?
池川奈想了想,又伸手去玩他长长的银发。
这里这么无聊,黑泽阵平时去完成先生的任务时都会离开到外面去,见过外面多有意思之后,就不会想再总回来陪自己做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事情了吧?
——
盛夏。
九岁的男孩窝在被褥里直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落出来,把枕头都润湿了一大片。
他把站在床铺边上那人的手拉拽过去,将脸颊埋在了对方满是枪茧的粗糙手心里,然后又把脸上的泪水都蹭在了对方手心皮肤上,“你不想和我玩了吗?”
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低低的抽噎了一声,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的样子显得可怜,“我知道这里很没有意思,但是……”
池川奈足够敏锐,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干的生活让他总是会把注意力投注在一些其他地方,自然能很快发现,黑泽阵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先生似乎很赞赏他的能力,任务逐渐频繁,对方也因为出色的表现有了越来越多的自由和权力,不再需要结束任务后立刻回到别墅。
果然这里很无聊,没人想待在这里。
他想了想,半天没想出来这里有什么可以把人挽留住的东西,于是这句话最后变成了一句恶狠狠的威胁。
“反正你不许丢下我走,你是先生送给我的,不许不来找我,这是命令。”
显然并没有人能和一个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少爷讲通任何事情……特别是对方有一个在溺爱方面的造诣无人能及的管家的时候。
于是不久后,得逞的小少爷端着热牛奶,看着管家把黑泽阵赶去了浴室洗漱,然后又让他换上了一身临时准备的睡袍出来,成为了自己今晚大号的毛绒熊。
之前的1号2号和3号都因为他巨大的体型,被丢弃在了床铺下方的毛毯上,用黑溜溜的豆豆眼哀怨地望着远处。
池川奈睡着时没有醒着的时候难缠,除了会把头埋在周围所有能埋的东西里面外,唯一的恶习应该就是喜欢抱着什么东西。
之前是抱玩偶,现在换成了保镖的手。
像是怕自己唯一的玩伴跑了,他睡觉时都要抱着对方的手腕,将脸颊蹭在手心里。
小孩嘴里总喜欢咬着什么,这种依赖又通常带有心理原因的影子,他大概小时候没怎么被给予过安全感,于是现在的口欲仍然旺盛,重点表现在睡觉的时候只有咬着什么东西才能安心。
这个被咬的东西从毛绒熊承受了太多的毛绒耳朵,变成了比它承受的还多的黑泽阵的手。
小巧的犬齿正抵在手的侧面,随着呼吸并不尖利的顶端在皮肤上摩攃着,泛起阵阵了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不痒,但是一小片皮肤被人彻夜叼着应该也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感觉。
再咬几天估计那里都能留下对方牙齿磨出的印子。
多思无意,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黑泽阵干脆把人往自己这边再搂了一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多年训练出的警惕心让他在其他人身边根本不可能放松下来,自然也无法入眠。
但是对方赤摞裸把‘无害’两个字写在脸上,他躺久了居然也意识模糊了片刻。
被这样缠着一起睡了几天,他倒是没想到对方闻到他身上散不去的尼古丁味还没皱着眉跑掉,反而一副要长期这样进行下去的模样。
没过多长时间,他总被用小小的虎牙挟着的位置果然被摩出了很浅的茧。
——
又一次难缠的任务。
这个让男人获得琴酒代号的任务,也同时让他在基地里修养了好几天,等回到那栋别墅所在的郊外时,已经接近于傍晚。
远远就能看见别墅里亮着灯,男人停车敲门,管家端着托盘示意他小声一点。
看来那位少爷又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
琴酒是在书房找到对方的,离开前男孩还在看的书此刻早已看完,书架上面的书籍似乎被换掉了一小批,和之前不太一样。
池川奈还是蜷缩在那把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椅子上,但是身上盖着的并不是毛毯,反而是一件眼熟的衣服。
对气味挑剔得要命的少爷裹着他那件留在这里,尚未来得及洗的风衣外套,将脸埋在粗糙的衣料里。
他就这样嗅着硝烟铁锈还有尼古丁的味道,睡得像是马上要从喉咙里挤出幼猫那种呼噜呼噜的声音一样。
琴酒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去,他正要按照管家的要求伸手拍醒对方,手尚未来得及接触到肩膀位置,就被拉住了。
绷紧身体才忍耐住下意识反击的动作,他皱着眉头,等待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少爷下一步的动作。
男孩拉着那只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将小半张脸都贴过去蹭了蹭,然后才睁开圆润的眼睛,“你回来了。”
“……嗯。”琴酒垂在手侧的那只手手指略微抖动了一下,“回来了。”
男人垂着眼睛,第一次用指腹蹭过对方眼角,蹭去了那点因为打哈欠而泛起的泪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