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杰农猛然握紧仍抓在手上的半截木杖,朝着伊凡的腹部捅了过去,不过,或许是老人的手臂太过无力,木杖根本无法刺透厚厚的冬衣,反而被伊凡一把抓住。
魔导士和巫师是不一样的。经过体能训练的伊凡远比阿尔杰农要敏捷的多,他一把甩开黑红sè的半截木杖,右手忽然握拳,对着阿尔杰农的肚子揣了一下。
虽然已经很小心地控制力度了,阿尔杰农还是痛苦地弯下了腰,可是,老人的双瞳里,却始终亮着灼灼的怒焰――
“够了!阿尔杰农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才不是叛徒!你们这些老古董什么都不懂!”
旁边响起西维娅嘶哑的喊叫,她朝前跑了几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发白的脸上,焦虑的情绪变得更加明显,“你,你们都没有看出来吗?尤利西斯已经不是以前的尤利西斯了!你难道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他体内地之神愤怒的声音吗?”
阿尔杰农的脸sè陡然一变,仿佛遭遇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
“地之神的愤怒……还残留在这片土地上啊!它现在就在影响着尤利西斯!那个人满脑子都是复仇的想法,跟堕落天国的地之神一样!你看,他整天研究那本羽族的魔法书,早晚会出事的!你,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别给我碍事!”
西维娅又急又气地解释,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狮子,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似的。但是刚一说完这一番话,她自己却愣住了,像是觉得有哪里不合适一般尴尬地移开目光。
长老阿尔杰农在惊异了一会儿以后,倒是很快恢复了冷静。
“西维娅,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阿尔杰农的语气严肃而郑重。
“你不相信吗?”西维娅顿时烦躁起来,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伊凡的右手腕。
“……喂!”伊凡全然没有料到她想做什么。
“这个人的腕轮上有光之神的记忆!”西维娅紧紧捏住伊凡的手腕,刚才出拳的时候,金sè的腕轮就已经从袖子里滑了出来,明暗不定的煤油灯火投下绚烂的花纹般图案。
这一回,不只是阿尔杰农,连伊凡本人,还有仍站在楼梯上的艾夏都震惊了。阿尔杰农的表情仿佛更加惊骇,他就像石化了似的。
“阿尔杰农,你知道我很擅长寻找记忆的魔法!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腕轮是怎么回事,但是,只有和地之神一样强大的光之神可以救回尤利西斯的吧!”西维娅发着火,继续死死掐着伊凡的手腕,“所以我才要带这个人去见尤利西斯!你不知道尤利西斯在哪里吗?”
阿尔杰农良久都没有半点反应。伊凡转过头,诧异地注视着西维娅。她刚刚在说什么?寻找记忆的魔法?光之神?这跟莱特吉尔有关系吗?
忽然间,伊凡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一地金黄sè银杏树叶之后,约翰摊着手,那身影有些寂寥。
――“……我看得出来,它也很喜欢你的。”
――“呵呵,还不明白吗,魔导秘器也是有灵魂的啊,你感觉不到吗……它早就认可你了……”
飞快闪动的记忆让伊凡瞬间屏住了呼吸。其实他始终没有能够彻底理解约翰说过的话,包括他那个“心灵封印”的意义。
莱特吉尔是有灵魂的。
这个灵魂,被西维娅感知到了吗?
或许是伊凡此时陷入沉思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西维娅松开了手,阿尔杰农也抬起头来静静地凝望着他。老人的脑子里大概也有很多想法在激烈碰撞。西维娅所说的话,尤利西斯最近的反应,还有他坚决的立场……
用力地吐了一口气,焦虑的西维娅已经无法沉下心来等待老人回答了,她猛地蹲下身子,凶巴巴地瞪视着身为长老的老人。
“你难道还认为我是叛徒吗?”
阿尔杰农将目光移向了她,眼神渐渐变得无比深邃。
“西维娅,请原谅,我现在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你的天赋,我很清楚,我也知道你有着十分、十分敏锐的直觉。可是,你的结论实在是不可思议。黛芙妮・雪灵随手送给我们的一本书竟有唤醒地之神的力量,请恕我难以理解。”
“你这――”
“不用问了,西维娅。”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艾夏突然开口打断了西维娅,她挽住西维娅的胳膊,紫sè的瞳孔带着一抹遗憾的神sè,俯视着仍旧坐倒在地的老人。她好像想要跟阿尔杰农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西维娅,伊凡,我们先去救出办事员,乌鸦他们应该去别的地方了。”
西维娅好像委屈得快要哭了。她不甘心地瞪了阿尔杰农一眼,点了点头。刚往后退了一步,她又忽地犹豫了起来。
“你没有见到我哥……克拉伦斯吧?”
“克拉伦斯?”老人皱紧了眉头。
“算了。”西维娅不耐烦地别过脸,“我们走吧。”
“等一下!”
就在三人一行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尔杰农突然抬手叫住了他们,“你们三个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西维娅没好气地回答。
“如果,你们是在寻找那几位毫无战斗力的办事员――他们不在地牢。”
阿尔杰农沉声说道,“尤利西斯已经下令,将他们带到船上。”
港口上的船早已被巫师们开走了。
如此寒冷的冬季,平静如镜的湖水应该早已结冰,但因为总是有船经过,黑漆漆的湖面只是浮着一些碎裂的平层,远望上去宛如蒙了尘埃的琉璃镜。
西维娅一见那些飘浮在黑暗的水面上的灯火,便毫不迟疑地往另一个方向赶。很快,伊凡辨认出西维娅走的正是他们偷偷溜进来时所走的那条路。对了!西维娅带伊凡过来时用的那艘小船应该还在!
穿过有窗户的走廊,西维娅突然停住。如果没有被发现的话小船应该还被勾索勾在塔上的窗户旁边,然而此时那小船已经不见了,西维娅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船被发现了……走不了了。”她声音空洞地说。
艾夏微微蹙起眉,遥望着虽然已经没有大雪纷飞,却仍然淹没在黑暗里的湖上光景,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乌鸦!”她猛地朝着窗户跑了过去,还用力挥起了手,最后干脆举起金sè荆棘shè出一片火花。
“你在干什么?会被发现的!”伊凡赶忙跑了过来,但紧接着,他惊异地看向湖水之上仿佛回应艾夏一般亮起的一束火光。
火光映亮了两个人影。披着灰白sè旅行斗篷的瘦高男子举起右手,火焰就这么凭空从他手心腾起。
“学者!”艾夏开心地呼唤着。
然而,一直渴望见到那个人的西维娅,却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浑身猛一哆嗦。
她看到了一张反反复复出现在她回忆中的面庞。
小船稳稳地靠近窗户,艾夏敏捷地从窗沿翻下,向西维娅伸出了手。
“我……我其实,不是很想……”西维娅支支吾吾地说。站在船上的克拉伦斯轻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西维娅。”
“才,才没有!”西维娅的脸sè居然相当别扭,“你本来也没有离开很久嘛,我又不是很希望你回来!”
“我知道。”和西维娅相比,学者克拉伦斯回答得十分坦然,“是我自己非得回来不可,也许给你添麻烦了吧,抱歉。”
“道,道什么歉!你真是个白痴!”
听着西维娅莫名其妙地抱怨,再次登上这艘西维娅偷来的小船时,伊凡才得以借着湖水倒映的灯光仔细打量克拉伦斯・弥尔顿这位学者。
他看上去很斯文,正如“学者”这个名号,再加上颇具学者风味的方框眼镜,全然看不出有什么战斗能力。见到西维娅的他似乎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亢奋,从艾夏嘴里听说他的事情时,还以为他会很迫切地想见西维娅。
不过,这个人曾经毫不胆怯地面对拉克西丝・芙洛蒂卡大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学者坐了下来,轻轻伸手在水里一拨,似乎有均匀的浪花推动似的,船开始缓缓前进。西维娅yīn着脸地坐在他的对面,和伊凡还有艾夏坐在一起。学者的膝盖上摆着一本绘着圆形图案的白皮jīng装书。
“嗯……气氛怎么这么奇怪?”突然,学者旁边的乌鸦爽朗地笑了,“我是乌鸦啦,西维娅・弥尔顿小姐,你叫我乌鸦就好。”
“哼。”西维娅很不领情。
“刚才看见有长老过来,为了不被抓到――”乌鸦故意冲着伊凡挤了挤眼,“我就跑开了。所以对不起啦,艾夏,没有等你哦。”
“没关系的。”
“……”
气氛的确是太奇怪了。不管怎么说,小船上的五个人根本就不是同一立场。乌鸦和学者应该是同伙,可是联盟的魔导士与非法魔导士坐在一起就很让人难以理解了,再加上一个很讨厌新魔法的女巫。
然而此刻,在夜幕笼罩的镜湖之上,五人一行却有着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像是有一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