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渔船在湖面缓缓晃动,摇碎了许多灯火的倒影。坐在渔船上的人穿着一袭醒目的白袍,正仰起头,表情无比震惊。
那是不久前才化作怪物的巫师会大长老。他的前方,稳稳地站在巫师们面前的人,则是――
“伊,伊凡!”
艾夏的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魔导联盟执行者,伊凡・亚菲尔的表情就像夜sè一样平静。
“我把你们的大长老带回来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躁动的巫师们,全都陷入了沉默。长老们望向仿佛石像一般的大长老,就像是看见了无法理解的异象。
就连阿尔杰农也瞬间呆立在当场,半饷,老人的脸上浮现起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凄惨表情。
那表情就像在说……这一次,彻底输了。
“他没有受伤……哦,手上有一点伤。”伊凡小心翼翼地侧过身,要是有巫师敢乱来的话,他大概可以立即出手,“地之jīng灵王的魔法已经解除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地,地之jīng灵王!”长老们中间响起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这,这,这……”
“还有,我想……带走我们的人。”伊凡的语气还是有点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望向艾夏这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早已焦急万分的艾夏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伊凡你没事吗?真的没事吗?吓死我了!他们说地之jīng灵王非常强大!”
艾夏伸出两手抓住伊凡湿漉漉的上衣,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让伊凡都不免有些内疚,他只能讪讪地点头。
篷布之下,四名办事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难以理解的一幕。
愣了一会儿,克拉伦斯的脸上带着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他朝着阿尔杰农走近一步,直直地看向阿尔杰农。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我是不会将‘敌人’带进来的。”
“……”
终于,一声不吭凝望着渔船的阿尔杰农仿佛认命似的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让开。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亲爱的尤利西斯,我以为你已经完全失去自我了。”阿尔杰农一脸苦笑。
大长老默默地注视着阿尔杰农,然后,他颓然地低下头去。此时的巫师会大长老就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阿尔杰农又叹了一声。
“好吧,我相信你,克拉伦斯。”他转过身,向着所有巫师挥起手臂,“好吧,好吧,想要跟克拉伦斯一同离开的朋友们,请自便吧……大长老,你没有意见吧?”
……
这一夜的塔卡漠镇,呼啸着冰冷的风。注定不会平静的夜,被四处游走的灯光映照得宛如星河。
熟悉塔卡漠镇的巫师们,包括克拉伦斯与西维娅,很快安排好了转移的路线。避开与安格鲁地区接壤的方向,从北方走,然后再做安排。城堡之下,还有塔卡漠镇中都有很多地下通道,一定可以安全离开。
就这样,塔卡漠镇民的迁徙开始了。
白袍的身影穿行在背着行囊的人群之中,尽管下定决心离开塔卡漠镇的巫师家庭越来越多,仍有许多巫师决心留下。作为和这巫师的镇子格格不入的几人,伊凡、艾夏还有那些办事员待在湖岸,眺望着船来船往,将那些继承着古老知识的人们送往彼岸。
劝他们离开自己的故乡,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呢?
这一点,其实伊凡也想不通。
他不可能改变联盟的决定,巫师们与联盟对立的事实,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只是觉得,如果像巴德那样善良的巫师可以不必参与战争,那应该是件好事吧。
办事员们一直用费解的目光盯着他,但是现在他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正如那个黑衣人说过的那样,他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他不是以魔导联盟执行者的身份来帮助他们的,他仅仅是,不想看到更多的遗憾。
这种想法一定很幼稚很可笑吧……
“我得谢谢你,孩子。”
听见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伊凡转过头,正好看见阿尔杰农从他旁边经过,“谢谢你,你救了尤利西斯。绑架没有战斗能力的办事员不应该是贤者的所作所为,我们犯了很多很多的过错,为此,我向你道歉。”
“呃。”伊凡讪讪地看着他,他还拿着那把断掉的木杖――他的法杖,正是被伊凡给砍断的。
“你们也早点走吧。你们的好意,我们已经想明白了。”阿尔杰农的脸上挂着相当悲苦却又绝然的微笑,“如果‘外面’还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想,他们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那长老你――”
阿尔杰农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忽然间,伊凡的心里像是落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起来,“你不准备走么?”
果然,阿尔杰农郑重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我啊,你看我都那么老了啊。我们这巫师会,毕竟杀了你们安格鲁地区那么多人,这份责任,得有人担当。”
“可是阿尔杰农长老!”艾夏一脸揪心地看着阿尔杰农,“那不是你的错啊!”
“是我的错。”阿尔杰农说着,将脸埋在自己抬起的左手中,“不用劝我了……孩子们,你们已经为我们承担了太多了,我总不能让晚辈为我……”
突然。
伊凡朝着阿尔杰农走了一步,冷不防冲着阿尔杰农的肚子又揣了一拳。
“你!”身体弓起的阿尔杰农吃惊地瞪着他,然而伊凡却很快跑去叫来准备离开的巫师,指着阿尔杰农的方向。
“他不太舒服,你们能带他一起走吗?”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尔杰农被伊凡揣过两次,这一次真的吃不消了,他好像走不了了似的蹲了下去。搞不清楚状况的巫师愕然地点了点头,走过来扶住阿尔杰农,而伊凡则迅速别过脸去,避开阿尔杰农的视线。
“……你还是别去跟联盟打比较好。”他也说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了。他只是觉得,如果阿尔杰农死了的话,他也会高兴不起来的。
他忘不了阿尔杰农那悲戚的眼神。
实际上,无论怎样他都高兴不起来啊……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混入塔卡漠镇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是他,有太多事情,他还没有想明白。
但是心情却是那么沉重,仿若无能为力的痛苦一般,十分沉重。
“请,请问,执行者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尽管非常不理解,身为办事员又不了解情况的贝蒂只能依靠唯一执行者了,伊凡有点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这时,乌鸦和克拉伦斯从旁边的大路上跑了过来。
“走吧,送你们出去。”乌鸦故作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