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好似逃命一般奔出了破烂不堪的客房,几秒钟之后他就拿着一个装着白sè液体的药瓶和一卷绷带跑了回来。这瓶药还是新年的时候克莉丝蒂娜送给他的,他放在了约翰的房间里,希望能让约翰早点恢复。
一进门,看见乌鸦仍是像木偶那般一动不动地抱着安琪儿的尸体,伊凡微微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心烦。
他从满地的狼藉上跨了过去,地板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伊凡拿着药递到乌鸦的跟前。
“喂……你还能动吧?”
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不由皱紧了眉头。乌鸦默默地抬起了头。
月光之下,乌鸦的脸孔就跟死人一样,没有一丁点生机,黯淡的双瞳正逐渐扩散,伊凡甚至听不见他细如游丝的呼吸声。这样下去乌鸦真的会死,他流了太多的血,他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别这样!”伊凡将药瓶攥的紧紧的,“你,你……你真的想死吗?”
其实乌鸦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吧。
乌鸦没有躲开安琪儿那一刀,就说明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啊,既然如此,他这个魔导联盟的执行者何必非得要救一个偷东西的非法魔导士啊?
可是,可是乌鸦也救过他。
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乌鸦就这么死掉,他一定会觉得非常别扭,就好像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所以……拜托,不要死!至少不要现在就死啊!
伊凡在心底无声地重复着忐忑不安的祈祷,他犹豫地抬起手来。乌鸦现在的样子简直叫人看不下去,仿佛只要碰他一下,他就会立刻瘫软在地似的。
忽然,乌鸦动了一下,抱着安琪儿的双手松开了。黯然无神的双眼,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伊凡。他抬起右手,按在了伤口上。
“……放心,我不会死的。”
乌鸦的脸上挤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难看得叫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轻轻的,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
“我不会死的,还有事情……要做……”
乌鸦没有接过伊凡手里的药。
也不肯让伊凡扶着他。
虚弱的身躯摇晃着,他好似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然而他的双脚已经没有力气撑起来了。最后他只好无奈地用染血的双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一点,接着朝后坐倒在地上。
伊凡还是呆呆地伸着手。乌鸦不想让他帮忙,他也不方便主动去拉扯乌鸦吧。他现在很烦,很难受,心头就像是缠着一团乱麻似的。突然,他看见乌鸦从怀里取出一枚似曾相识的四方形宝石,惊得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要去哪?”伊凡严肃地问道。
那种石头是所谓的“空间之石”吧!乌鸦难道打算独自离开吗?伊凡立即不顾一切地抓住乌鸦的右肩,乌鸦痛得哼了一声,似乎是衣服牵动了他的伤口。
“……我真的不会去死啦。”乌鸦低垂着头,像是无计可施又像是气急败坏似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去我该去的地方……伊凡。”
乌鸦轻声说,“你知道我的过去,对吧?”
伊凡迟疑了片刻。
“知道一点……不多。”
乌鸦的嘴角翘了起来,艰涩的微笑里略带一丝释然。
“那么……安琪儿……就拜托你了。”
乌鸦的目光落在了安琪儿银sè如金属般僵硬的脸上。
即使早已停止了呼吸,安琪儿的双眼仍然睁得大大的,直到死去都不肯闭上,仿佛一心要将乌鸦痛苦的模样铭刻在灵魂之中。乌鸦的脸上再一次露出那种承受着无以复加的痛苦,却yù哭无泪的表情。
魔力悄然牵动。伊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乌鸦。只见匕首从安琪儿的身上飞出,落入乌鸦垂下的左手里。
乌鸦淡淡地笑着。
“别这样啦……干嘛冲我摆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此时的乌鸦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还有力气说笑!
“你到底要去哪里?”伊凡又惊又气地瞪着他。好吧,也许伊凡的表情确实很不甘心。他有很多话想问个明白,他想知道安琪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知道乌鸦带走安琪儿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乌鸦这副叫人忍不住心酸的模样,他根本没有心思发问!
“非得问清楚?”乌鸦哭笑不得,“去我同伙家啦,我是怪盗嘛。因为我不想欠魔导联盟的人情……哎哎,你可别说出去哦。”
一脸惨笑的解释完,乌鸦苍白sè的唇间吐出微弱的咒语,“空间之石,带我回到最初的所在。”
然后,他消失了。
伊凡愣愣地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他感觉乌鸦消失前的那一刻,在看着他,用口型跟他说“再见。”
墙壁的残骸上,冷风奏响。伊凡浑身打了个寒战,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愣是被这冬夜的寒风吹醒了过来。
不……
噩梦并没有结束,只是梦里的人已无力挣扎。呼啸的腥风仿若挽歌不止,拂起了安琪儿的发,将伊凡身边的空气彻底凉透。伊凡慢慢地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成小小的一团。
今夜的街道如此寂静。士兵被杀之后,谁也不敢再到这街上来了,格朗先生恐怕也被吓得关紧门窗躲在屋子里面。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多一个遇害者。
虚弱感如同温吞的暖水,而恐惧却像是刺入骨髓的寒冰。伊凡睁大双眼看着安琪儿横在血泊中的尸体,一些画面与声音隐隐约约在脑海浮现,却再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二十分钟之后,艾夏带着卡洛还有秀琳赶到了旅馆楼下。
熟悉的人们发出的呼喊听上去格外遥远,伊凡迎过去,却发觉双腿已经蹲得麻木了。走进房门大敞的小客房,艾夏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捂住嘴巴,惊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卡洛用无比可怕的目光瞪视着他,而秀琳,她用力掐住卡洛的手腕,不允许他再靠近一步。
对了,伊凡想起来了,卡洛也认识安琪儿吧。
他到底是安琪儿的什么人呢?他把安琪儿称为殿下,并且憎恨着文森特的儿子乌鸦,他说他的父母死于一场yīn谋,是和乌鸦有关的yīn谋。
大概能猜出来了……
想必是前任奥拉国王查理斯手下的重要人士吧,想必他到现在为止依然将安琪儿视为他要效忠的公主,他需要帮助和保护的公主。可是他的公主殿下还是死了!死得那么惨,尸体就像个怪物。
伊凡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