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乌鸦,还在逃跑的路上。
风中混杂着湿漉漉的水汽,前方依稀响起水波荡漾的声音,与树叶的摩擦声掺杂在一起,好似被风轻轻吹拂的湖面。
但那不是湖。
伊德格拉修内城紧靠大海,可是,这片海水却一年四季风平浪静,完全不像其它海域。海水里也没有鱼虾,仿佛海下有什么东西让鱼虾都不敢靠近。乌鸦放慢了脚步,海边应该有指示灯,有指示灯的地方就很有可能会有监视用的魔导装置,世界树的结界还在头顶呢。
不过,要是潜入海里游出去,是不是可以混过结界呢?这个逃生办法好像可行。
突然。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正前方。乌鸦立即刹住脚步,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对方,一定不是普通人物。
如果他不是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乌鸦面前,而是选择偷袭的话,恐怕就算乌鸦身手敏捷也难逃黑手。
然而,当乌鸦冷静地辨认清楚对方相貌的时候,他的思路中断了,完全无法思考。
“你好,雷伊.文森特.伊莱克里克斯殿下。”
对方用贵族式的彬彬有礼的声音致意,就连行礼的动作也和奥拉王国的贵族一样无懈可击,他抬起头,宛如孩童一般纯真的晶亮瞳孔里,跳跃好似恶作剧得逞一般淘气又机灵的亮光。
“哦?雷伊殿下难道在哪里见过我,为什么见到我会这么惊讶呢?我对于雷伊殿下来说。应该说是初次见面才对吧。”那位稚气的少年眨了眨眼睛,用既好奇又仿佛早已知道答案的奇特语气自我介绍。
“我是亚特尔.赫尔诺斯,魔导联盟核心议会的一员,很高兴认识你,奥拉王国尊贵的王子殿下。”
乌鸦的双脚比他的头脑更快地采取了行动。
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发觉身后就是大树,他抬起手,扶在树干上。此时的他什么武器都没有,就算有,他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魔导联盟核心议会的一员”。更何况这个人还是――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哥哥了。我想,雷伊殿下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亚特尔一步一步朝着乌鸦靠近,乌鸦横下一条心,准备开口召唤出风的元素jīng灵。却发现他浑身都动不了。根本无法说话。
对了。这种空间压制的力量是属于黑sè星辰的!
乌鸦被星,也就是亚撒.赫尔诺斯折腾过,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拥有怎样的武器。亚特尔只是把左手垂在身侧。手指上的黑sè戒指,分明就是与星一样的魔导秘器黑sè星辰。乌鸦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太不幸了,怎么会这么巧被星的弟弟抓到?
强大的空间魔法完全封住了乌鸦的行动,不知道星的弟弟会怎样对待他,总之,不可能跟他讲交情。亚特尔走过来缓缓攀住乌鸦的肩膀,魔法同时解除,乌鸦一下子瘫坐在地。
他忽然感到一阵出奇的疲惫。
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着,这一次,乌鸦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耷拉着脑袋,默默打量着地上的枯草,枯草的形状在他的视野里都变得一片模糊。
“……你认错人了吧。”艰难地喘了几口气,乌鸦无jīng打采地回答。
“是吗?也许吧,不过我想,安琪儿.维多利亚.伊莱克里克斯公主殿下一定不会认错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她?”
亚特尔微笑着,托起乌鸦的下巴。
可是,就算被迫与那双苍金sè的眼睛直接对视,乌鸦还是感觉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比起虚无缥缈的梦境还要让人无法理解。脑子好像在本能地忽略了刚才亚特尔提到的人名,不过,肚子里的内脏,却开始莫名其妙地隐隐作痛,针刺一般的疼痛,渐渐蔓延到喉咙。
“她还‘存在’着,还能跟你说话呢。所以啦,就算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为了安琪儿着想,我也是不会杀死你的,毕竟,安琪儿的愿望需要你活下去。”
亚特尔的声音听起来比海水荡漾的声音还要遥远,乌鸦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只是难受,难受得很想就这么死掉。
乌鸦发颤的手指触到了一块石头。
冰凉坚硬的触感仿佛把一股寒意注入了他的全身,他忽然间清醒了,随即,他以暗杀者的反应速度,抓起石头向着眼前的少年甩了过去。
亚特尔显然没有料到乌鸦还有力气拿石头砸他,而且,这石头速度飞快,他只得匆忙用空间的魔法阻挡,同时身体后仰。石头在距离他只有一厘米的时候速度瞬间归零,然后自己掉下,亚特尔很狼狈地跌倒在地,捂着被落下的石头敲痛的额头。
“拉法!风之jīng灵!”乌鸦摊开双手。亚特尔惊讶地瞪大眼睛,四周的空气正以飓风一般的速度朝着乌鸦聚集,亚特尔猛地弹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麻烦!”
黑sè的球体突然出现在乌鸦腹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剧烈冲击力,令乌鸦不得不弯下腰。风之jīng灵的召唤被中止了,乌鸦挂在球体上,嘴角吐出血沫,连呼吸都中断了。
“好吧,我……承认了……”
雷伊王子这种时候反倒咧开嘴露出难看的嘲笑,“我承认……又怎么样?拿我……当外交工具?你还不如……杀了我。你以为,文森特……那个人……会把我看得比……奥拉,和你们联盟的关系……重要?他肯定……不会……承认,你们只是……自找麻烦……”
“我当然不想自找麻烦。”亚特尔耸了耸肩。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乱了,他收起笑意,也收起了玩语言游戏的兴趣。
“亚撒.赫尔诺斯,他在哪里?”
“不认识。”乌鸦闭上眼睛,表情很是平静。下一秒钟,他的颈部瞬间遭到一记凶狠的挤压,狠得就像是亚特尔的报复。
亚特尔的目的显然不是逼供。
颈部的缺血让乌鸦很快就失去了知觉,黑sè球体消失了,乌鸦歪倒在地上,红茶sè的乱发混在枯草里。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亚特尔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感到很遗憾,甚至,有些悲伤。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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