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眼里的孩子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只是个孩子,是不能脱离他们掌控和期盼的玩偶。
这句话在梅杜砂经历过今晚上的争吵后算是彻底地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多的不过是你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的选择而已。
“杜砂,你爸爸不是故意朝你丢碗的,你真的没事吗?”
眼瞅着梅杜砂紧闭的房门,身边站着惊恐未定的荔枝,可是门内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过了好久后,刚才朝着梅杜砂的房间喊话的女人和荔枝走了。
而梅杜砂却始终没有动过一下,她坐在书桌前盯着镜子里脸上划出的那道血痕,泪水止不住地默然地流着。
今晚发生的一切更坚定了她一定要摆脱那两个人的念头,她一定要进入梅川工艺美术大学,她也一定要继续烧制砂壶。
“姑妈,姑父为什么那么不想让梅杜砂砂壶啊?这梅川不就是砂壶出名的吗?梅杜砂能烧壶不是挺好的吗?”
荔枝和殷离坐在院子里,墙角的四周,那些被种下的花种已经发芽,虽然长势很一般,但是丝丝绿意还是有的。
殷离望着墙角的绿色,又抬眼看了一下砂锅店里的人,她轻声叹息了一下,而后突然站起身,“也许他是不想梅杜砂和他一样一事无成吧,毕竟梅杜砂还是个女孩子,在梅川这人才辈出的地方,他可能怕她一个女流之辈难以应付……”
“那可以好好说话啊,怎么可以那些粗鲁?您看见梅杜砂脸上那道血痕了吗?好吓人啊,梅杜砂也真是的,眼看着碗飞过来也不知道躲一下,她这是故意和姑父赌气呢!”
荔枝观察地很仔细,也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关键,梅杜砂确实是在和她老爹赌气,可是这气从何而来荔枝就猜不出来了。
而不久前惊魂的一幕还似乎呈现在荔枝的眼前,她好生感慨了一句,幸亏谷离和沙羽已经走了,不然让他们看见这场面,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还有梅杜砂呢!
而事情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原本说笑着回到梅杜砂家的砂锅店里时,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就连第一次看见沙羽和谷离的殷离和梅杜砂的老爹也是开心的,他们终于看见梅杜砂有朋友了,这多多少少确实是令人欢喜的。
梅杜砂的老爹还特意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给四个孩子做了好几道菜,当然也不可能少了梅杜砂家的砂锅炖一切。
四个小孩子开开心心地吃着,一边还在谈论今天在墓地所遭遇的事情,想着那个送花的人究竟是谁,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四个人吃完了饭,沙羽很自然地走到了柜台前面,他掏出钱包看向了梅杜砂的老爹,“叔,一共多少钱?”
梅杜砂的老爹愣了一下,他忙摆摆手,“不用了,你们是荔枝和梅杜砂的朋友,我们也难得见到她们带朋友回来,这顿叔请了。”
“那怎么行,今天就得他付,折腾了我们一天,请顿饭应该的!再说了,他们沙家有钱,姑父,您不用跟他客气!”
说着荔枝已经冲到柜台前,还直接从沙羽的手里夺过了他的钱包,径直从里面拿出了好几张百元大钞,“姑父,不用找了!”
说着荔枝就又拉着沙羽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而这时荔枝的姑妈,那个女人从后面端来了切好的西瓜放在了四个人的面前,谷离抬头看了看那张脸,微笑的她看起来只是个漂亮的阿姨而已。
“吃西瓜,难得杜砂和荔枝带朋友回来,你们叫什么来着?”
那个女人很自然地和坐在荔枝和梅杜砂对面的两个男生说话,谷离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自己的名字,却先听见沙羽说道,“哦,阿姨好。我叫沙羽,他叫谷离,我们和荔枝在一个班,听说您是荔枝的姑妈?我们家和荔枝家是远房的亲戚,这样的话我们也算是亲戚,以后我可以常来吧?”
“嗯,可以,当然可以了。你说你叫什么?沙羽?就是梅川沙老爷子那家的沙家?”
那个女人眼珠很自然地从沙羽的脸上飘过,又自然地落在了谷离的脸上,她应该完全听见了沙羽刚才的话,尤其是两个人的名字,沙羽立马接话,“阿姨真是见多识广,没错,我就是那个沙老爷子家的孙子,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嫡系传人……”
殷离嗯嗯地点了点头,她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了谷离,然后凝神地看向了谷离,“你姓谷,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谷离接过她递过来的西瓜朝着她点了点头,之后他便没再多说什么,而殷离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是梅杜砂的老爹走到了几个人身边,他把一些钱放在了沙羽的面前,“找你的零钱。”
沙羽呵呵一笑收了起来,荔枝给梅杜砂也递了块西瓜,“杜砂,高考以后你要去干什么?你要继续砂壶吗?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虽然两年还长,但是荔枝却觉得此刻是个不错的打听消息的机会,她应该可以借着这个话头知道她想知道的内容。
梅杜砂沉默了片刻,她没有抬头看她身边站着的大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砂锅店后面的院子,她已经好久没有烧壶,但是她也没有忘记自己要砂壶的念头,最后她眼神坚定地看向了荔枝,“我要去梅川工艺美术大学,我要拜入梅川沙老爷子的门下,我要成为一个烧壶大家!”
“你说什么?”
沙羽突然像是噎住了一样猛地咳嗽了几声,但是他很快抬眼看向了梅杜砂,梅杜砂又对着他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出来的话,这下沙羽愣住了。
而谷离似乎察觉到了砂锅店与众不同的氛围,他忙拉起沙羽,然后朝着荔枝和梅杜砂,还有她们的家人告别,很快他就直接拽着沙羽离开了梅杜砂家的砂锅店。
荔枝不无遗憾地追了出去,可是她很快就在外面的路上看不见谷离和沙羽,最后不得已又回到了砂锅店。
只是她才走到门口就哐地听见自己身前的店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她茫然地抬头,却只看见梅杜砂怒目地站着,她的脸上一道显眼的红色血痕出现,而她的姑妈正死死地拉住那个平日里少言少语的姑父。
荔枝听见他朝着梅杜砂大喊着,“你要是再去烧壶,我就打断你的腿,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家里烧也就罢了,还想烧一辈子不成?你爷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死脑筋?”
可是任由疯狂的姑父如何大声嘶吼,梅杜砂的脸上都毫无表情,荔枝刚想抬腿迈进店里,梅杜砂一甩头就朝着后面跑去,荔枝也立马跟了上去,她的姑妈也跟了过去,但是两人却在梅杜砂的门口吃了闭门羹。
“荔枝,你早点睡吧,虽然明天休息,但是今天应该也挺累了……杜砂那边,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荔枝的姑妈走到店面那边时回头看了一眼荔枝,荔枝朝着她点点头后,她便直接走向了坐在店里面默然抽烟的男人。
荔枝不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她只是担心梅杜砂,但是却也似乎无能为力,这份无能为力不知为何竟然深埋在她的心底,仿佛这样的事也许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似的,她深深地叹口气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不久前离开砂锅店的两位少年突然停住了。
“你干嘛要拉我走啊?”
沙羽没好气地从谷离身边挣开,谷离看后面再没什么人,也不再刻意,他眉目有些冷地看着沙羽。
“现在你知道了吧?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要成为沙老爷子的入门弟子,而你却那么不珍惜!”
“嗨,原来你就是想说这个啊,怎么梅杜砂也想成为我爷爷的弟子?这可真是有点麻烦了,我爷爷只收一个人,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竞争对手?糟了,她可是会烧壶的人,我不会哎,嘻——我想让她,可是……”
“够了,沙羽。你这假好人还是算了吧,梅杜砂肯定会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的,你还是为你自己担心吧!”
谷离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他已经给沙老爷子的司机打了电话,他很快就会来接他们了。
墨墨夜色里的重重阴影里,有个修长的身影一晃而过,刹那间消失在远处的街角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