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是和梅杜砂一样刚从学校毕业的应届生,也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场面,他看看四周每一张都不是很友好的脸,目光很快就转回到了屏幕上,他滑动鼠标拉动图片,然后换了一种稍带力度的声音开始说道。
“这次的幽蓝湖沉尸从白骨的完整度和姿势来看,我们判定应该是死后被人沉入了幽蓝湖,这一点刚才已经说过了,从目前的线索来看,这次的幽蓝湖沉尸案和七年前的案件之间的关联性有以下几种情况,另外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根据梅川市对监控信息一年的保留规则来说,七年前来往出事地点和幽蓝湖之间的车辆运行情况已经无法调取。”
小刘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梅川墓地工程的负责人,他略微顿了顿后又继续道,“另外因为目前梅川墓地存在大量工程修造情况,沉尸沉车事故的第一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从中能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由此我们得出的推断也只能是几种情况而已,事实如何还是需要更为确切的证据或是证物。
小刘的话刚说完,梅杜砂的老爹就不耐烦地催促他快点说重点,小刘刚稳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变得慌乱,他有些忙乱地滑动了几下鼠标,然后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定格在了幽蓝湖幽蓝幽蓝的湖面上,乔叔忙帮小刘稳场,“梅老弟,别急啊!小刘,你别紧张,慢慢说。”
大概是因为事件发生在七年前,虽然复杂但是并不是很紧急,乔叔已经不像七年前那么焦躁和忙碌了。
小刘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他看向梅杜砂的老爹稍微平静地说道,“我们推断第一种可能是沉车的和撞人的是一伙人,从作案手段来看团队协作的可能性很高,这具白骨的主人是入室盗窃和撞人事件的同谋,可能因为利益冲突或是内讧被其同伙杀害后沉尸幽蓝湖;而第二种可能是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撞人的犯罪嫌疑人为了消灭证据故意沉车到幽蓝湖,而另带有白骨的沉车却是另外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只是凑巧发生时间很接近而已。还有……”
“这说了半天根本就是没有进展嘛!你们难道都没有问过七年前发生沉车沉尸时梅川墓地那里有没有目击人吗?难道就因为时间太久,费时费力不愿意去做?”
梅杜砂的老爹又立马呛了一下在说话的小刘,小刘立马把目光投向了乔叔,乔叔朝梅杜砂老爹看去了一眼,“梅老弟,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们当然做了这个工作,只是按照我们推断出来的时间来看,那几日梅川墓地有太多人员来往,除了你们家下葬以外,沙家那边也有人祭祀,还有其他几波人来。而且我们询问了墓地管理员,据他反馈那几天来往的陌生人也不少,车辆也不少,但是幽蓝湖边并没有见过什么人停留,而且我们推断出来的沉尸沉车的时间是半夜到凌晨之间,这就更没什么人目击了……只是墓地管理员提到了一件特别的事,和杜砂有关系,杜砂你还记得你奶奶下葬那几天你在干什么吗?”
梅杜砂突然被问话,四周聚来的目光也瞬间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来回看了看周围的人,她老爹也跟着立马反问了一句,“梅杜砂?和她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乔叔也默默地点了点头,“梅老弟你说的没错,我们又不是怀疑杜砂这孩子,只是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一些事情而已。”
梅杜砂思索了一下,最后她看向笑着说话的乔叔回道,“乔叔,你是问我在我奶奶下葬后那天我在梅川墓地过夜的事吗?”
“过夜?”
梅杜砂老爹突然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句,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梅杜砂爷爷奶奶的死对于梅杜砂的影响会这么大吧!
他该不会以为梅杜砂会因为爷爷强加给她的责任就一直都只是在怨恨她爷爷奶奶吧,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是的,就是那件事,墓地管理员说叫了你好几次让你早点回去,你就是不听,不得已他让你在他的管理室睡觉也被你拒绝了,最后他只好给了你一个毯子,之后他自己就去睡了。这个能在墓地当管理员的人可不是一般人,管理员说他自己回管理室后就呼呼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时杜砂你已经不在了,你回去了吗?你晚上有没有看见或是听见幽蓝湖岸那边有什么灯光或是动静?”
梅杜砂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后回了些她想说出来的话。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我爷爷奶奶的墓碑前坐着,偶尔从墓地看向幽蓝湖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而且我一直都是背对着幽蓝湖的,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那第二天早上呢?有发现什么人吗?”
乔叔紧追不舍地又问了一句,梅杜砂再次想了想,“第二天早上我因为太饿,本来想去找墓地管理员要点吃的,但是墓地管理员一直没开门,我就出了梅川墓地。可是时间还太早,根本没有公交车,我便沿着大桥往梅川方向走,我走的那个时候大概是凌晨四五点吧,我从墓地管理员的窗户里看见的时间。也当时因为时间太早,大桥和幽蓝湖那边到处是晨雾,我从桥上根本看不出幽蓝湖那边有什么,后来我一直就沿着公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后,终于看见有车辆经过了,有个阿姨和一个老爷爷好像从某个岔路口出来的吧,他们看我可伶便送我去了最近的公交站。只是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因为太饿我有点晕,那个阿姨临走还给我买了些吃的,后面我就直接回家了。”
这是梅杜砂第一次叙述她那个时候所承受的痛苦,之前不管乔叔问什么,她基本上情绪都很平淡和冷漠,但是这一次她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泪水,哽咽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乔叔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梅杜砂的后背,殷离也忙掏出了纸巾递给梅杜砂,梅杜砂接过去后用纸巾捂住了自己的脸。
梅杜砂以为那次经历不过是一次平常的事,现在想来那竟然是她有生以来情绪最为低落和崩溃的阶段,就连现在再说起来,她都无法完全平抑内心里的难过和悲伤。
然而梅杜砂撒谎了,那天凌晨她遇到的送她去公交站的那两个人她应该不是第一次看见,不过那时梅杜砂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梅杜砂才意识到原来幽蓝湖沉尸案是有相关目击人的,而那个人应该就是她自己。
起初梅杜砂听到小刘推断沉车沉尸时间时,她突然提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因为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一个问题诱导的。
其实她清楚地记得她奶奶下葬那天梅川墓地那里发生的情况,甚至还有次日清晨发生的情况。
虽然当天晚上她因为情绪低落确实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但是次日凌晨当她站在大桥上时,她透过晨雾隐隐约约看见了幽蓝湖边站着两个人,只是因为离得太远再加上有雾,她根本看不清那里是男是女,后来那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之后梅杜砂也沿着公路朝梅川方向走了。
沿路而行,梅杜砂一直都没有遇见什么人,突然从某个岔路口冲出来的车其实惊到了梅杜砂,也是她拼命拦下了那辆车,车里是一男一女,女的梅杜砂没太注意,因为她坐在后面,男的是个老人,他停下车后看了一眼梅杜砂,梅杜砂央求他送自己一程,老人同意后,坐在后面的女人下车坐到了前面,后面发生的一切就如梅杜砂所说的一样了。
“杜砂,不说了,你什么时候要是再想起来什么记得告诉我们,你还记得你当时到的是哪的公交站吗?我们查了梅老太太下葬那几日的天气,凌晨时分确实是雾气弥漫,大桥那边也确实距离幽蓝湖有点远,你不记得也没什么……”
“我只记得坐上公交车后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梅川市了,具体是哪个公交站我真的不记得了。”
从纸巾后面再次露出脸后,梅杜砂回了乔叔这么一句,这个梅杜砂倒是没有撒谎,但是她坐上岔路口冲出来的车却距离幽蓝湖没有太远,这个她可以肯定。
可是为什么梅杜砂不愿意说实话,梅杜砂自己也搞不清楚,难道就因为送自己的那两个人看着面善,而且其中的那个女人还给自己买了吃的?
梅杜砂应该还不至于为了这样的小恩情就忘记了她奶奶的死,但是她还是从内心里觉得那两个人不是坏人,他们和她奶奶的死没有关系。
“怎么问着问着问到我们家了,你们怎么不怀疑是沙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故意沉车呢?”
梅杜砂老爹还是对沙家抱有深深的怀疑,这立马引起了沙家来的那人不快,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乔叔立马打了个圆场,“当然,小刘的推断还没说完呢,这也是一种可能,对吧,小刘?”
这样的话让小刘有些意外,但是这也确实是推断情况之一,尤其是梅杜砂老爹今天在这里针对沙家的态度让这种可能存在了更多的可能性,他看看梅杜砂的老爹略微稳稳自己的心情。
“这位我叫您一声叔,可以吗?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说的前两种情况还有几个疑问,一个是盗车贼确实是蓄意盗了车,但是撞人是意外,这导致他们内部出现分歧和利益冲突,不然从梅叔您之前说的你们家就一破烧壶的,根本开不起那样的车,也肯定没什么能被窃贼惦记的,可是梅奶奶是在发生入室盗窃后才被撞的,这就排除不了是意外撞人;所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你们梅家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从您今天和沙家针锋相对的场面来看,您似乎不怎么待见沙家的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你什么意思?我纯碎是看他们沙家不顺眼,我都离开梅家多久了,就算是我和沙家有过节,我爹妈那样不喜欢招摇的人又怎么可能和他们沙家扯上关系?”
“这个我们也推断到了,从我们七年前事件发生时的记录来看也是,而且沙家作为梅川有名有势的人,为什么要针对你们家,还刻意弄丢一辆车?这不值得,所以只有几种可能,一是因为利益,有人盗了沙家的车,也因为利益这辆车必须尽早脱手,而那个蓄意入室盗窃的人要么是买了这辆车,而后蓄意撞死了出现在附近的梅奶奶,要么是离开之际坐上了这辆车,而这辆车不巧撞了人,撞的人还恰好是失窃那家的梅奶奶,但是后一种情况太过复杂,撞车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坐车的人是个正常人的话肯定也会报警,然后第一时间要求下车,匆忙掉落唯一带出来的东西的可能不该有,即使不是正常人他对此也应该会有个态度,发生撞人事件那他岂不是更容易暴露,所以更应该第一时间离开那辆车,然而情况却是惨案发生后那辆车沉在了幽蓝湖里,这样看来就只有第一种可能性更高,蓄意入室遭窃的人买了那辆车,不巧那辆车撞了人,不得已之下沉车到了幽蓝湖。但是这种情况就只能解释沙家报失的沉车情况,对于后面有白骨的车的情况的解释只能是内部矛盾……然而……”
“小刘,停吧,你的推断说的太复杂了,其实这个案件目前的状况首先需要确认白骨身份,其次判定两个案件是单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最后才是两个案件的关联性。沙家报失的车辆沉于幽蓝湖的案件和梅家直接相关,而后面有白骨的幽蓝湖沉尸和梅家事件的关系一时难以确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两个案件发生的时间非常近,这才导致了现在问题的复杂性,而这个复杂性只有两个人能给出些线索,那就是梅杜砂和梅老弟你们两个了。”
梅杜砂愣了一下,梅杜砂老爹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所以转来转去又回到了我们梅家,你们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受害人啊!”
“这个梅老弟我们怎么可能会忘,你先听我说完呗,我是说你和梅杜砂是我们解题的关键,又没说你们是犯罪嫌疑人哈!”
“你刚才的意思不就是想快点指认我们吗?好了,还以为今天案件有什么突破呢,竟然是这样,梅杜砂,我们走了!”
“别啊,梅老弟,你再等一下,听我说完!”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小刘突然喊了一声乔叔,乔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换了一个语调。
“梅老弟,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弟妹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我们看了一下,虽然弟妹的脸被涂黑了,但是涂抹的黑色墨水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洇开了,弟妹的脸现在略微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那可是个大美女啊!哈哈,难怪杜砂也是个美人坯子。”
说着乔叔让小刘把沉车里的玻璃相框的实物放在了众人面前,同时还让他在屏幕上显示出来了梅杜砂家的全家福照片的高清扫描情况。
梅杜砂一下子也从墨色的底片上看清了她妈妈的脸,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忘记她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而坐在她身边的殷离也一眼锁定了照片里的人,她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但是眉眼间的些微颤动还是无法避免,她微微低了低头,因为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和照片上的姐姐有几分相像的,被人出来就不好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梅杜莎伸手将小刘放在桌子上的照片相框拿在了自己手里反复地看了好久,之后她又把它放回到了桌子上。
梅杜砂的老爹也终于伸手将相框拿到了身边,他看了一眼,然后对盯着他的乔叔冷冷地回了一句,“性格不合,她是个性情生冷的人,我不喜欢。”
又是这样一句话,梅杜砂恍然间又想起了曾经她在她老爹门外听到的那句话,那句说她像她妈妈一样性情生冷不招人喜欢的话,他老爹还真是依旧那么让人讨厌。
“啧啧……梅老弟你可真是个不懂风情的人啊!”
乔叔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其他的人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梅杜砂和他老爹,但是这并没有改变梅杜砂老爹的状态,他很快将照片相框丢在了桌子上。
“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而不是在这里听你们这样扯来扯去没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