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早就踩着时间蹲在书房门前等候姜瑶下课。
许淑雅推门出去,就看见一个温雅如玉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抬眼朝她望来。
她感到有些惊艳。
原来陛下带回宫的那位郎君,居然生得如此貌美,气质还这般儒雅温和。
还没等她行礼,姜瑶就已经跑了出去,高兴地朝他展示方才自己所学。
她双手交叠往前推,声音朗朗,如念书一般:“儿臣拜见父君。”
林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看向姜瑶的时候,宠溺都快溢了出来,也乐意陪她演戏,俯身拉她起来,“阿昭快请起。”
这一大一小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他牵起姜瑶的手,转身看着她,“辛苦许大人,在下备了薄礼赠予大人,当时给许大人的见面礼,以后阿昭还要劳烦大人教导,李九,将见面礼给许大人。”
内官立刻将一块上好的白玉璎珞佩送到许淑雅面前。
没等许淑雅拒绝,林愫又继续说道:“这是我和阿昭的一点心意,许大人收下便是,以后还要经常见面,许大人不必客气。”
许淑雅认真地打量起眼前人,他身姿挺立,从仪态上看,完全不像是出身乡野的农夫。
论人情世故,亦不逊色于上京城中的任何人。
眼前的璎珞佩一看就是贵重之物,林愫入宫才不久,应该还没有攒下太多积蓄,就愿意为自己的孩子砸下重金。
在见到林愫以前,许淑雅和所有人一样好奇,一介乡野村夫,究竟是如何入了陛下的心,但是现在,许淑雅心想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样貌美的郎君,还有玉雪可爱的女儿,陛下当真是好福气。
她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一块玉饰,大大方方地行谢礼。
然后脱下自己佩戴的玉镯,躬身递向姜瑶:“作为老师,匆忙之下并未给学生备下礼物,这个玉镯就当是一份小礼物,送给殿下。”
林愫拍了拍姜瑶肩膀,她连忙走上前,接过那个玉镯。
“多谢老师。”
……
姜瑶心想,林愫这招可真是高,还能这样贿赂拉拢教习女官,她上辈子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上一世恨许婉之恨到牙痒痒,想尽办法把她调走,也没有想过要改善关系。
“金钱财帛乃身外之物,阿昭记住,对于能够用金钱换取的东西,不必过于吝啬。”
吃饭的时候,林愫对姜瑶说,“毕竟,我们现在不缺钱。”
的确,他们不缺钱。
这几天林愫想要什么,姜拂玉都会立刻送来,全宫上下的人都会捧着他,绕着他转,这就是受宠的好处,不用担心没钱花。
姜瑶吞下口中的饭,看向自己手腕上,她将许淑雅给的手镯戴上,林愫送给对方的璎珞佩价格不菲,对方的回赠也不逊色,这是很漂亮的和田玉,通体都是翡翠绿,没有一丝杂色。
姜瑶问道:“爹爹,那老师给我的镯子,我要一直戴在手上吗?”
林愫笑着摇头,“让临冬收好吧,阿昭年纪小,戴着你的平安锁就可以了。首饰什么的,等年纪大一些再佩戴也不迟,玉器易碎,现在你戴上,反而磕磕碰碰的,不自在。”
姜瑶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锁,这是银制的,姜瑶出生那几天自己差点没把自己作死,林愫怕她夭折,于是让乡里最长寿的老人给姜瑶打制了一副平安锁,从她出生后不久就给她佩戴上,一直带到了现在。
上辈子,姜瑶也是及笄之后才把平安锁摘下来。
或许人小时候,总是会待那么几个保佑平安的东西,父母爱子,将希冀寄托在这些饰物上,希望它们能庇佑自己的孩子。
姜瑶把镯子拿去给了临冬,看着自己的手腕,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东西。
上辈子她总是习惯摸手腕上的念珠,这个习惯她反而改不过来。
……
上完上午的课,下午的课姜瑶可没有那么轻松。
下午的课是文渊阁学士朱夷明来给姜瑶上。
姜瑶觉得,自己重生一场,虽然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依然有那么一部分的事情,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轨迹进行。
就好比,朱夷明再次成为她的教书夫子。
可以说,姜拂玉选中朱夷明作为姜瑶的启蒙夫子,的确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朱夷明进士出身,官至文渊阁学士,还曾经担任过国子监祭酒,年纪大学问深,是远近闻名的大儒。
他的底子深厚,足够给公主启蒙。
可坏就坏在,他这个人打心底里看不起姜拂玉,从肃宗时期起,他就反对公主读书学习,他从来都觉得,女人不应该坐在皇位上,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都不应该读,就应该好好待嫁。
只不过到了女帝皇朝,他的这些心思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不敢端出来说。
女帝点他为公主太傅,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愿意,也不能明面上表现出来,所以就把怨气私底下发泄在姜瑶身上。
他和许婉之那种公然对姜瑶蹬鼻子上脸不同。他给姜瑶上课的时候,永远都是谦和有礼的做派,实际上把课讲得一团糟。
就好比简简单单的一篇文章,故意讲错释义,胡说八道乱讲一通,误导姜瑶,今天讲的和明天讲的压根对不到一块。
上辈子姜瑶刚穿越,连这个朝代的文字都不太熟悉,是个实打实的文盲。从没有基础开始学,又遇到这样的夫子,被他这种讲课方式折磨到头痛。
她越想认真听,越听不好。
而且这老不死的还给她留特别多的课业,让她每天晚上都要挑灯学习到深夜,她好几次都因为熬夜而生病。
她上朱夷明的课上了两年,除了磕磕绊绊学会了认字,几乎一点长进都没有。
为此,朝中人都在传,公主愚钝。甚至连姜拂玉看了她的课业,都失望地摇头。
看到是朱夷明来给自己上课,姜瑶整个人都蔫了。
他须发皆白,就是一副标准的文人模样,说话也是慢吞吞的,好像林愫从前那个书院里的老学究。
他让姜瑶随便翻开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念,很是耐心,像是很认真地教导姜瑶。
简直像在教傻子一样。
上辈子,姜瑶也被他这副认真的模样骗了过去,加上她穿越前文科也不怎么好,甚至以为怀疑自己脑子不灵光,学不会古代的四书五经,也压根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老师身上。
她在朱夷明的教导下熬了两年——
一直到谢兰修作为伴读来到她身边才熬出头。
……
当时,姜拂玉见姜瑶学业迟迟没有进步,便给她挑了个伴读来陪她。
姜拂玉千挑万选,选中了谢家嫡次子,谢嘉。
……
谢嘉,字兰修,出身自世代簪缨的谢家。
谢家门第之高,哪怕是贵胄云集的上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
他祖父谢不器曾以文臣之身,随肃宗征战,为起出谋划策,指点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受封英国公,官拜首辅,一生为国事鞠躬尽瘁,年满七十才告老归乡休养。
他父亲谢知止是当朝探花出身,放弃家族荫蔽,由县令做起,政绩卓著,所到之处百姓称赞,后来他调回朝廷任职刑部尚书之位,为官数年,所过手冤案无数,无一不得到公正裁决,百姓称赞其为“铁面判官”。
谢兰修完美继承了谢家长辈们优秀的基因,从小就被誉为神童,三岁能诵读诗书,十岁就入文渊阁,帮祖父修缮战乱中损毁的史书。
他来当姜瑶的伴读,和她共同上课,只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就听出了朱夷明课上得不对劲。
当日下课,他就去上奏女帝,委婉表示朱大人的讲课方式可能并不适合姜瑶,想要姜瑶学业有进步,最好还是给姜瑶更换夫子。
为了防止新的夫子和这个一样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谢兰修还一步到位,直接举荐了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道谢兰修是怎么说服了女帝,在被朱夷明折磨了两年以后,姜瑶的夫子终于换成了刑部尚书谢知止。
不过谢兰修的父亲刑部事务繁忙,十天难得有一天能够抽出时间来教导姜瑶,所以后来姜瑶的功课,大部分都是谢兰修这个伴读代为教的。
……
姜瑶低头看着自己翻开的书,有些走神了。
谢兰修比她年长四岁,上一世与他初见,谢兰修已经十四岁,正是俊逸的少年。
谦谦君子,如珪如璋。
按照年龄来算,现在谢兰修才十二岁,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和他相见。
……
“咳咳咳……”
上面传来一声轻咳,唤回了姜瑶的思绪,“殿下,有认真听我讲话吗?”
不好意思,真没有。
就他那蚊蝇般大小还催眠的声音,比姜瑶大学时的水课还无聊,姜瑶没有听睡已经很不错了,真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在多么强大的自制力下才熬过去的。
反正朱夷明也教不了她太久,暂且装一下吧。
姜瑶坐直了身子,翻了两页书,忽然停了下来,方才没有仔细听……原来,他讲的是这篇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