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十分莫名其妙,目光投在小门房脸上。
小门房挺直脊背,仰着一张大脸,裂开嘴笑,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他在自信些什么…
对她一副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脸色这么些天,就是为了告诉她桃色八卦??
她是长了一副八婆的脸吗?
檀生张口想问,哪知话还没张口,就听见清清脆脆一个小姑娘声音
“阿俏!”翁笺从马车中探出个头来,朝她笑着招手,“快上来!”
檀生看了那门房一眼,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递给他,便转身敛裙出门房。
小门房不可置信地颤颤巍巍接了。
赵大姑娘真是太好了!
人美心善还赏银子!
比自家那位一言不合就让他去刷恭桶的公子哥实在好太多了!
小门房含了两泡热泪扒在门框千里送别。
檀生刚上马车,就听翁笺抱怨,“…这些时日,我祖母天天都在挑来挑去,就想赶紧挑出个人来给太祖祖过眼下定…就跟买菜似的,不不不,人家买菜的都知道到讨价还价,祖母是恨不得买一送一!你知道有多夸张吗?祖母专门拿了个小册子来记,每一页都是一个公子哥儿…从德容言功四个方面来打分…满分五十分,未满四十分的就丢掉…”翁笺斟了茶递给檀生,“我实在受不了了…”
德容言功四方面来选婿打分。
从一定程度上来看,平阳县主也是一位妇女先锋啊。
所以翁笺一听她要出门子就立马跟着过来…
这几日,檀生为躲赵宅嘈杂,许多时候都在南昌城晃悠。通常是她前脚刚走,后脚翁笺就追过来了,翁笺小姑娘明明财大气粗,奈何一份地煌鸭脚都要蹭她的吃…
她本来就囊中羞涩,还得养翁笺小姑娘并她身边那位食量也不算小的百合姑娘…檀生每每见翁笺一脸渴望地望向鸭脚,总不舍得叫她出钱――怎么能叫软糯小姑娘付钱嘛!
故而两人的情谊在几百只鸭掌的见证下突飞猛进。
“你们要回京师了?”檀生接过茶轻声问。
翁笺惊讶,“你怎么知道?”话刚出来,就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赵阿俏什么不知道啊!小姑娘闷闷地,“我也不知道祖母在着什么急,不仅仅是考虑京师的小郎君,连江西的小郎君都在考量中。”
翁笺好像是嫁了次辅张怡清的长子…
前世,翁家因庚寅之变,隐有败落之势,平阳县主靠往日人脉四下奔走以救出翁壁流,连带这素日不知事的翁笺也背着夫家四处散财求人…檀生眼神一黯,若是平阳县主不回定京,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生?
与这家人接触得越久,就越喜欢翁家。
这样的好人家为什么不能落个好结局?
如今,平阳县主忙着给翁笺选婿,是被翁太夫人弄怕了――翁太夫人到底年岁大了,今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翁笺都十五岁了,若被守孝耽误三年,不就成老姑娘了?
檀生心念一动,翁壁流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害怕丁忧那三年朝堂会出现的剧变,才会搅进庚寅之变里,迫使自己及时站位?
“江西官场上有好郎君吗?”檀生笑问。
翁笺冷哼一声,“哪儿来的好郎君呀?连魏大人家的小儿子都算进去了!还拿了四十一分!魏大人府里上上下下的通房妾室都有十来个了,你知道为啥魏家的分高吗?”
“因为魏大人家有个贤良淑德的王夫人,若是她当婆母必能好好待儿媳?”檀生试探性地回。
翁笺崇拜地蹭了蹭檀生,满足地喟叹,“还是阿俏好,阿俏什么都知道。”
嗯…不用崇拜她…要崇拜,崇拜那小门房去。
是那小门房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还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专挑了今天告诉她这件事…
檀生笑了笑。
翁笺眼波流转,想了想附耳向檀生轻语,“我听说,因江西瘟疫流民控制得当一事,朝中专门下了文书说是要将江西官场的年中考评提前到五月。”
这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跟她有大关联!
因为她,就算江西今年天生恶相、赣水决堤、瘟疫大起,可一个人都没死!
连染了瘟疫的病患流民都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江西一省的年中考评提前意味着官场评好名次的分配倾斜于江西,同样意味着,江西官场上会有人脱颖而出…
檀生笑了笑,没做声。
翁笺却很兴奋,“若是赵大人得了优,就算五品调五品,调进京师里去,你我也还能在一块!指不定,还能结伴而行一同入京呢!”
檀生仍旧没做声。
翁笺兴致突然一下高了起来。
马车一停,停在了春风楼。
檀生循例上雅间,翁笺跟在她身后。
檀生目光向对街的百馥春扫了扫,却见那百馥春大门紧闭,侧身轻问道,“那店做不下去了?”
店小二笑了笑,“那哪儿能啊!百馥春每天进进出出几十个人,生意旺着呢!”
“那怎么关门了?”
“可能是老板娘身子不太舒畅吧。”店小二对檀生已经很熟悉了,当初他可是看着这姑娘赢了一百两的呢!这些时日也每隔几天都来,还拉着另一位漂亮小姑娘来,来了就点鸭掌吃,他都不知道为啥几个小姑娘能吃出一桌子的鸭掌骨头…故而檀生问什么,他老老实实答什么,“今儿一大早,我瞅见夏郎中拎着药箱过来,紧跟着就关了门。”
檀生点点头,余光却猛地瞥见有辆月白云纹的马车从那暗巷里缓缓驶出,将并入主道未做丝毫停留,当下朝东驶离。
檀生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小门房说的话来。
“怎么了?”翁笺顺着檀生目光问。
檀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三日后,娇园修葺妥当,旧瓷换新砖,赵华芝伴着檀生做女工,檀生着实不喜欢女工刺绣,索性卧榻看新书。
没一会儿就听门外一阵喧闹。
门帘子被撩开,赵老夫人人未至,声先至。
“旧貌换新颜,明明没怎么修缮,可瞧上去始终不一样。”
檀生一抬头便见赵老夫人头戴抹额,笑盈盈地撩帘而入,见两个小姑娘一个看书一个刺绣,笑着同六安道,“看来,我老婆子扰了姐妹两个说家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