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让他们吃,还提前打包好,每样都整整齐齐的装上一点放进袋子,走的时候要他们带上。
每次体谅她做的辛苦,让她少做一点,她都说不碍事,哪回看见孙辈们去她那里吃的少了,或推拒着不拿她的她还要怪,还不高兴。
但只要你空着肚子过去,不计是什么吃的大朵快颐,走的时候最好再问她要点,她能一整天眉开眼笑。
好像只要这些孙辈们吃着开心,她自己也跟着能享受到食物带来的开心一样。
记得二姑以前是不吃辣的,只是有段时间大姑爹钓鱼钓的多了,又全是巴掌大的小白条,就每家都送了一点。大家除了炸小鱼干也不知道还能咋吃,就家家炸小鱼,吃的大人小孩见到鱼都想吐。
结果二姑突发奇想,用豆豉和酒糟做了一盆酒糟小鱼拿出来,看起来就风味十足,更别说上面还淹着一层厚厚的红油,小孩们一哄而上,连被炸酥的鱼骨头都吃了。
二姑笑的可开心了,又从各家把没做的小鱼都拿去又做了一盆。
从那之后二姑每年过年的待客零食就变成了酒糟小鱼,后面看着孩子辈们不怕辣,越辣越爱吃,更是换成了加辣版,还自己复刻了不知是湘省还是贵省的炸辣椒。
但是各家孩子也和苏雨辰一样,尽管馋的要命,尽管很喜欢,但是被家里三令五申严重警告过,不要多吃二姑/二姨/二婶的东西,二姑家条件不好,你们吃了她就没得吃了,只能意思性的尝一尝。
时间一久,二姑家的东西剩的越来越多,二姑的笑容越来越少,渐渐谁喊也不去,也不怎么上这些亲戚家吃饭,每年过去她家拜年,她似乎也没以前热络了。
后来有次亲戚们上苏雨辰家,她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说是二姑家孩子大了,犯病次数越来越多,她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整天闷在家里,别憋出什么病,大家有空多去看她,哪怕搭把手啥的。
于是那段时间亲戚们一股脑跑去二姑家,如苏雨辰爸爸之类忙碌但拿的出闲钱的亲弟弟,则是强势的拒绝二姑的推拒,给二姑塞钱。
直到二姑恼了,大门一关,谁的面也不见,谁的好意也不领,出门都要躲着亲戚走,亲戚们才开始困惑,难道帮她还帮错了?
再到后来,这些亲戚和二姑的唯一联系,就演变成了每逢过年,孩子辈们过去拜个年,简单坐会就算了,两边距离也越来越远。
但二姑每年依旧会做酒糟小鱼和炸辣椒,去她家做客,依旧会扯着一脸褶子笑着推面前的盘子,“吃!吃!”
今天赵晓婧问三奶奶,你还吃的动吗?苏雨辰无端的内心一动,看着三奶奶咧着嘴笑,露出满嘴已经掉光没剩几颗的牙齿,脑袋中疑问尽消。
三奶奶明明吃不了这些硬的甜品,但每到过年,起早摸黑的做一堆,最后让孙辈们连吃带拿,她什么都落不到,似乎白忙了一场。
二姑姑吃饭清淡尤其不吃辣,却做了加辣版的酒糟鱼和重口味的炸辣椒,剖鱼洗鱼花费好几个小时的她笑眯眯的看着大家吃的满嘴满手油,自己一口都不沾。
三奶奶老是说自己老了马上入土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浪费,三表哥带的茶不舍得喝,带她医院做假牙也不去,可是一不让她干活,她又说自己身体健壮的很,做几斤麻糖算个什么,无非是早起晚睡,轻轻松松的活。
二姑姑总说自己这辈子已经没啥指望,一眼看得到头,啥好东西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吃了喝了用了能剩个啥?可是她自己总是想方设法搜罗好东西,然后献宝似的拿出来给他们这些小辈,看着小辈稀奇的样子,眼里也总是泛着光。
三奶奶这几年胃口越发不好,吃饭都是敷衍着瞎做一通,唯独做零食的手艺越发精湛,每次苏雨辰去她那里连吃带拿,中午再喊她过来吃饭,饭桌上她听着苏雨辰嘴甜夸她做的好吃自己乐呵呵的,总能多吃半碗饭。
二姑姑这几年的鱼越做越辣,份量却越做越少,因为孩子辈们长大了,越发懂事,去她家吃她东西越来越少,浅尝辄止,还倒给她带东西,给她钱,二姑姑对晚辈的热情也慢慢变成生疏,哪怕是晚辈们的十二岁办酒,晚辈生孩子的满月酒,她也不再出席。
三奶奶咧着嘴对赵晓婧笑着说咬不动的那一刻,苏雨辰脑海中两位倔强的女性长辈身影重叠,疑问尽消。
三奶奶和二姑姑对晚辈们的爱意是一样的,爸爸妈妈们对三奶奶和二姑姑的关心和爱意也是一样的,晚辈们对三奶奶和二姑姑的爱意也是一样。
但是爱意是需要流动的。
在三奶奶那里,因为三奶奶生活富足,儿孙满堂,无非就是一个人孤单,所以爸妈他们觉得三奶奶动一动,做做零食也好,从不阻止三奶奶对晚辈们的爱。
但是在二姑姑那里,生活条件艰苦,一出生就有羊癫疯的儿子需要人一直照顾,老公又打架斗殴反复被判坐牢,爸妈他们觉得她的生活太苦,卯着劲帮她的同时,又阻止她有所回馈,也阻止了她所有流出的爱意。
爱意无法流动,在她那里变成了一潭死水,她便也开始拒绝任何好意的流入,在心理上寻求对等的平衡。
不能说谁是错的,因为一切出发都是好意,父母那一辈对二姑霸道的爱意是不求回报的,所以强势制约着小辈,而二姑对小辈的爱也是无私的,她并不需要小辈懂事,她只想给小辈们她能给的。
所以当两边关系陷入僵局,时隔多年的今天苏雨辰带着赵晓婧上门,一口气吃掉二姑半桶鱼,二姑才会说话都泛着泪光,嗓门都大了许多。
因为她的爱意终于开始流动,有人接收到,并且以一袋她很久没有吃到的,她原本最喜欢的各式麻糖作为回馈,流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