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寅时,有几声鸡鸣,街上昏暗一片,轻雾丝丝缕缕的飘着。
偶有一声尖细的叫声和东西倒塌的声音传出,却是一只野猫从看不见尽头的胡同里窜出来。
两个人影从雾中渐渐清晰起来,看去正是邵青和赵恒吟。
“阿吟,累了吧,我们去前面的馄饨摊子吃点东西?”邵青笑道。
“无碍。”赵恒吟轻声道。
邵青却是明白的,赵恒吟每逢初夏之时,旧伤便会发作,头痛难忍。
“我也感到些许饿了,走吧。”邵青拉着赵恒吟的胳膊向前面不远处的馄饨摊走去。
赵恒吟会心一笑,看着邵青,心底一阵暖意。
他想道:若是没有了邵青,自己或许已经跌入深渊,永无见到光明之日。
两人走到馄饨摊坐了下来,老板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理会他们。
“老板,两碗馄饨。”邵青喊道。
却见,老板依旧默不作声,手上却是极快的舀馅儿,放进馄饨皮里,迅速一折。
几乎是几下的动作,二十几只馄饨便已成,被丢进了高汤锅里。
邵青一阵惊讶,他笑道:“老板,你这功夫真是厉害!”
老板冷着脸,搅动了两下铁锅里的馄饨,盛了出来,端到两人面前。
低声道:“吃完赶紧走。”
邵青和赵恒吟一愣,刚要问老板,发生了何事,便听见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管乐声。
“这是何乐声?虽是听的不清,却入人心,不能驱散。”邵青惊讶道。
“唉,让你们吃完赶紧走,却是不听。”
“五更大雾起,殊途诵灵归。”老板盖上铁锅盖,看了看天色低声道。
“诵灵!”邵青喊道。
“你且小声些,莫要惊扰了那些个亡魂!”老板埋怨道。
邵青赶紧默不作声的和赵恒吟转向身后看去。
只见,周围已是浓雾弥漫,方才还能见到的街边铺子。
现在皆是白蒙蒙一片,只听得管乐声越来越靠近。
老板走到邵青和赵恒吟身边,小声说道:“快站到我身后来。”
说着,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被老板拽起来,扯到了摊子后。
却见,刚刚还只有乐声,不见有人,现在却是一个戴着面具。
一身白色锦缎长裙,黑色金边腰带束腰打扮的长发女子走在前面。
双手将一盏金灯捧在身前,,灯盖四角是四个金铃铛。
一阵风吹过,邵青吃惊的看到那灯火和金铃铛竟然纹丝不动。
这女子缓慢的向前走着,身后跟着四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这四人耷拉着头,胳膊垂在身体两侧,直挺挺的,极为僵直的走着。
女子则口中低沉的唱道:“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
“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
“尔魄尔魂勿须彷徨,尔魄尔魂勿须彷徨!”
就听,这女子的歌声悲戚婉转,似是诉不完这客死他乡之怨,道不尽这枉死悲苦之恨。
老板对身后的邵青和赵恒吟轻声说:“一会无论看到什么,都莫要说话。”
赵恒吟紧紧攥着邵青的手,他能感到阿吟的颤抖。
女子和四个僵直的人走到了馄饨摊前,歌声停止了。
老板赶紧盛了四大碗馄饨,放在女子面前。
女子低头看了看,侧过身来,让身后的四人凑了过来。
邵青见那四人直直的把腰弯下,似乎在吃馄饨,但是双臂却没有动。
赵恒吟因为极度紧张,感到口干舌燥,他轻轻咽了一口津液。
可是在这极其死寂的一刻,却听的格外刺耳。
其中一个人缓慢抬起头来,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赵恒吟见到那人,捂住嘴,就要哭了出来。
因为他看到,那人虽是抬起头来,但是身子却依旧弓着。
若是正常人,脖子早就已经断了,而且那人的双眼没有黑色瞳仁,只有惨白一片。
老板一惊,赶紧向后推了推赵恒吟,让他再往自己的身后躲一躲。
女子瞥了一眼馄饨摊子后的老板和邵青还有赵恒吟,晃了一下金灯。
那四人便又直起身子,低下头,跟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又低沉唱起来:“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
老板俯身越过摊子,看向女子和身后的四人悄然消失在了浓雾中。
松了口气说道:“总算是走了。”
邵青看向身边的赵恒吟,把他依然捂在嘴上的手拿开安慰道:“没事,走了,别怕。”
“阿青,太,太可怕了,那人,那样抬头。”
“脖子怕是已经断了。”赵恒吟惊恐的握着邵青的手说道。
“已死之人,还怕什么。”老板把馄饨摊子熄灭了炉灶,抻了抻衣服,坐在了椅子上叹气说道。
“已死之人!”赵恒吟惊呼道。
“是啊,方才那便是诵灵。”老板说道。
“他们?”邵青疑惑道。
“他们便是那些客死异乡,魂无归处的人,诵灵人引他们回去故乡安葬。”老板说着。
邵青问道:“这诵灵是何时兴起的?”
老板叹口气说道:“我这摊子在这里十八年,他们便在这里吃了十八年。”
“来此之前,听闻那茶童城有一往去门,便是诵灵之处。”邵青想了想说道。
“不错,南域所有的诵灵产业都归属茶童墨氏建立的往去门。”
“茶童城的墨氏?”邵青呢喃道。
“老板,您能再给我说说吗?关于诵灵的事情。”邵青笑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可以去前面的废宅看看,据说那里埋藏着一卷手稿。”老板看着西边的阴暗处说道。
邵青和赵恒吟相互看了一眼,邵青接着问道:“是什么手稿?”
“那本手稿,是废宅曾经的主人写的,叫《南域诡事》。”老板想了想说道。
“《南域诡事》真的有这本书!”邵青惊讶道。
“你知道这本手稿?”老板问道。
“我是个写杂剧的,我来此南域,就是为了找到这本书!”
“不想,现在竟有这样的机缘,阿吟,我们快去废宅。”邵青说着拉起赵恒吟便向西边疾步走去。
老板低着头不停的搅动着铁锅内的高汤,烟雾氤氲中,他似乎咧着嘴笑了笑。
天际和地面相接的地方一片金白色,古南河镇的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
邵青看去,这里真的名副其实是一座古镇,所有的街边店铺和楼宇大殿皆是百年前的风格。
曾经那条波涛汹涌,源源不断的古南河,早就干涸,成为了坐落在西边的刑场。
一阵风吹过,似乎还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这便是废宅!”赵恒吟抬头看去,说道。
邵青看着这废宅,唏嘘道:“处在这刑场附近,怎能不会家毁人亡!”
“阿青,我们进去吗?”赵恒吟问道。
“当然进去,阿吟,要不你在门口休息下,等着我。”邵青抚了一下赵恒吟的头担忧道。
“头倒是些许不疼了,我陪你进去吧。”赵恒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