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早,有人来向张若锋汇报族中之事,却忽然发现都已上吊自尽,此事立刻震动了张府,张若锋掌管族权十几年,就是代理家主,他这一死,张家就仿佛塌掉了半边天,立刻有族中长辈报告了太原尹。
随即太原尹韩延年及晋阳县县令率衙役、仵作亲到张府察看情况,很快便下了结论,张若锋夫妻确实是自杀,没有他杀的迹象,但在他房中发现的一封信却使得韩延年立刻命令官府退出此案,与此同时,张府宗人堂的长辈们也严禁府中之人谈论此事,企图将张若锋自杀之事尽量淡化。
但事情越是掩盖,私下里各种小道消息就越是传播迅猛,渐渐地,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那封信的上面,那里面极可能有张若锋自杀的原因,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中午时分,另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件又突然发生了,已经死去的张若锦竟重新出现,他并没有死,只是受了轻伤,他一到张府便立刻接管了府中大权,一道道指令发出去,命令在河东各郡为官的近百名张家族人火速赶回太原本宗。
一桩接一桩的大事纷至沓来,张府上下充满了暴风雨即将到来时的寂静和沉闷,紧张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三天后,一辆马车在数百名士兵的护卫下,远远地出现在了太原城西南三十里外的官道上。
他们正是日夜兼程赶来地张若镐一行,虽然从那女子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他们出现的本身也就意味着崔圆已经采取了行动。
太原城此刻已经不会风平浪静,离太原越近,队伍也就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张焕催马到张若镐的马车前道:“家主,不如我们先到军营去,先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进城。”
张若镐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把军队扯进来,以免给人落下口实。”
他指着远方一处庄园道:“那里是前相国苗晋卿的庄园,我们可以到那里歇息一天。”
苗晋卿已在五年前去世。庄园由他的次子打理,通报了姓名,苗二郎便热情地将张阁老迎进了庄园。
庄园周围的数百顷土地都是苗家的家产,整个庄园西高东低。围墙东面是一片茂密地树林,在西面还有一座高高的小丘,被围墙围住的部分约数百亩,里面占地面积极大。房舍众多,住着许多奴隶和庄丁,还有十几座巨大的仓库,三百余人进驻也丝毫不嫌拥挤。
房间里。苗二郎正在给张若镐讲述这两天张家发生地情况,虽然细节处他也不知晓,但张若锋自杀、张若锦死而复活。这些张家发生的大事早已传遍了太原城。
“小侄只听说张三叔自杀是和一封信有关。但信里具体是什么内容却没有人知道。”
“你说张若锦是在中午时出现的吗?”一旁的张焕忽然插口问道。
苗二郎手一摊。无奈地笑道:“我说地都是在太原城流传的消息,这种事有一千人传就有一千个说法。但不得真。”
张焕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你了,我自会派人去核实。”
房间里十分安静,苗二郎已经告辞而去,张若镐也疲惫到了极点,先去睡了。
张焕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这件事的原委,如果崔圆真从那四十万贯钱下手,张若锋也不应该自杀,四十万贯钱那件事自己很清楚,除了那张批单,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证据。
张若锋如果将批单毁掉,根本就没有证据是他批出去地,况且家主都没有追查此事,他自杀又有什么必要?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给王家的钱远远不止四十万贯,以前出去的钱留有把柄,而这个把柄极可能在王烟萝手中,但就算王烟萝用以前地把柄来要挟张若锋,张若锋内疚自杀,但张三婶又有什么必要跟着自杀,她是个极开朗热心之人,自己还有女儿,怎么可能随夫自杀,退一万步讲,即使她想不开要自杀殉夫,也应在帮丈夫洗清冤情再死。
想到这里张焕冷冷一笑,他已经敢断言定,张若锋必然是他杀,而张三婶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而被一起灭口。
现在地问题就是那封冒出来地什么信,如果知道它的内容,也就知道了崔圆地布棋,张焕想了想,便写了一封信,又取出一百两黄金,一齐交给一名亲兵道:“你连夜进城,想办法去张府见到张灿,把这封信交到他本人的手上,你要记住,张灿的印堂上有颗极大的黑痣。”
亲兵领命去了,吃罢午饭,张焕便躺下休息,赶了一天的路,着实也有有些累了,不多时便和
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争吵声将他惊醒,外面天已经黑了,灯光微弱、突突地作响,张焕凝神细听,门外传来了亲兵的说话声,“将军已经睡了,明天再说吧!”
“可是将军让我回来立刻禀报。”这好象是去太原那个亲兵。
‘这么快便回来了,’张焕立刻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亲兵,他笑了笑道:“让他进来吧!”
亲兵走进屋,向张焕行了一军礼,“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将信交给了张灿。”
“辛苦你了!”
张焕把灯重新点亮笑道:“没有给错人吧?”
亲兵从怀取出一只小银牌,奉给张焕道:“这是属下问他要的银牌,确实是他本人,请将军放心。”
张焕接过银牌看了看,上面刻了‘张灿’二字,他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牌子?”
“回禀将军。属下事先已经问好。”
张焕赞许点了点头,“做的不错,胆大而且心细,剩下地黄金就是我赏你,去吧!”
“多谢将军!”亲兵犹豫了一下,又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
“属下在张府门前见到许多马车,都是今天刚到,我套了一些车夫的话,他们都是张家当官的族人。从各地赶来。”
张焕沉思片刻,便笑道:“我知道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亲兵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张焕看着这个叫陈平的亲兵。不由暗暗思忖,“此人心细如发,倒是可以大用。”
亲兵刚走,亲兵队正李双鱼便匆匆赶来。他行了一个礼,低声道:“将军,好象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
“刚才巡查的弟兄发现,在庄园东面的树林里有宿鸟惊飞。”
“宿鸟惊飞?”张焕冷冷一笑。这么快就要短兵相接了。
“命令弟兄们立刻做好准备!”张焕吩咐一声,便向家主的房间走去,不料他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停住了脚步。既然崔圆派来的都是武艺高强之士,而且擅长做暗事。怎么会惊动宿鸟,这里面必然另有文章。
他一把抓起刀,“走!看看去。”.
发现情况的地方是在东面地树林里,这里地势低缓,围墙容易攀爬,张焕登上高高的哨塔,一名亲兵指着前方低声道:“刚才又有一片宿鸟惊起,估计是来了两拨人。”
张焕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围墙外是一条浅浅的小溪,过了溪水大约二百步,一大片黑黝黝的松林延绵足有三里,夜里漆黑,看不见松林里地情况。
张焕沉思了片刻,天骑营是三万河东军的精锐,而自己的三百亲卫又是天骑营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挡十,崔圆不可能不知道,松林里地人最多也只有数百人,如果正面发起进攻,未必躲得过箭雨,但对方如果实施声东击西,他们从另一面突进来,进行贴身近战,自己的手下恐怕就会吃亏。
“将军,快看!”一名亲兵忽然发现了情况。
张焕凝神望去,只见松林的边上有一些黑影晃动,张焕冷冷地笑了,对方一定是看见有人上了岗哨才刻意露面。
“你们自以为聪明,多此一举才会露了马脚。”他低声喃喃自语。
安史之乱后,大唐豪门的庄园大多重新修筑,往往依地势而建,易守难攻,俨如一个个小小地城堡,苗家这处庄园也是一样,建在一处高地上,背靠一处山丘,东面是正门,地势低缓,且有大片树林,而南北两面都是一马平川,无处藏匿。
张焕的目光落在了西面山岗,如果东面树林里的人是虚兵,那真正地杀手必然就埋伏在山岗之上,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趁势将他们全歼,以后地事就会顺利许多。
这时,苗二郎也爬了岗哨,“张将军,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焕瞥了他一眼道:“有人想对家主不利。”
苗二郎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庄园里地家丁今天早上刚护送钱粮进城去了,这可怎么办?他一转念,忽然又想起张焕的三百骑兵,这才略略放下心。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张焕想一想便问道:“庄子里有多少人可用?”
“还有几百名奴隶。”.道:“不过他们都是庄稼汉,恐怕不经大用。”
“不妨!你挑两百个年轻力壮地来,告诉他们,有贼人要抢粮食,如果他们能奋勇杀贼,就给他们自由。”
说到这里,张焕又歉然笑了笑,“苗家的损失,
后自会补偿。”
苗二郎点头答应,便爬下岗哨,张焕忽然又叫住了他,“庄园里可有隐蔽的场所?”
“有!有一间地下室,是我父亲在安史之乱时修来避难用的,十分隐蔽,只有我和一个老家人知晓。”
张焕点了点头,“等会儿可能会有危险,你和家主都躲进去。”.
时间渐渐到了一更。两百名穿上唐军盔甲的奴隶伏在墙上,他们各拿刀枪,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东面地树林,张焕则留了数十人辅助他们,又命一百人去西面的高墙处埋伏。
他自己则亲率一百多弟兄,背着弓弩长刀,从南面的墙头翻出,迅速向西面的山丘包抄过去。
月亮已经西下,月光被山岗挡住。山丘上黑漆漆的,从山岗另一面的的阴影里腾起一股浓浓的烟雾,盘旋而上,遮住了西沉的月辉。那里是一处温泉。
这时一名斥候快速跑回,“将军,山上确实有人埋伏,约三四百人。”
“大家轻一点。慢慢上山!”
张焕分兵两路,从左右向山岗上包抄而去,这座小山岗地外形颇似一条鱼,树木浓密。没有上山的道路,低矮处均是大片的灌木,十分易于隐蔽。
离斥候发现的埋伏地还有一百步时。张焕命手下停住了脚步。这时他已经可以看见山顶有人影晃动。所有地士兵都不约而同地抽箭上弩,慢慢拉紧了弦。忽然,庄园那边隐隐传来了喊杀声,山顶上的黑影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射!”
张焕一声令下,左右数百支箭如暴雨般奔泻而出,箭势强劲快疾,山顶上哭号声骤然响起,一片一片人影栽倒,开始有人四散奔跑,大呼‘饶命!’
张焕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武艺高强的杀手,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东面树林里才是真正地杀手,自己上当了!.
庄园东面的松林里,一百余名黑衣人攻势凌厉地向墙头冲杀,好在张焕留下了数十名亲兵,在亲兵队正李双鱼的指挥下,勉强抵挡住了黑衣人的第一波试探性进攻,而那些身着唐军军服地奴隶们都吓傻了,这些人哪里是来偷粮食的小毛贼,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尽管有自由身地诱惑,但自由哪有保命重要,有人已准备开溜。
李双鱼见这些奴隶被贼人地气势吓倒,他冲上来砍翻一个准备开溜地奴隶,大吼道:“谁敢跑,我就杀了谁!”
众奴隶见他开刀杀人,一时都被震住了,李双鱼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他们若冲进来,你们的老婆孩子一个都活不成!”
众人地头都慢慢低下,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帮盗贼穷凶极恶,自己的妻女未必能逃过他们之手,李双鱼见话有了效果,立刻大声喝道:“杀死一个人赏五十贯,若你们死了,妻女给予自由。”
在保护家人和重赏双重激励之下,这些奴隶勇气渐生,他们不再象刚才那般害怕,又重新涌上墙头准备和盗贼拼死博斗。
松林里,李翻云目光冰冷地盯着墙头,一次试探地进攻,她已经确定对方不是唐军,而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庄丁,也就是说自己引蛇出洞的计策成功了。
李翻云阴阴地笑了,埋伏在松林里的人是才真正的杀手,而后山那些乌合之众不过是她用一万贯钱招募来的数百名地痞流氓,她命手下惊飞宿鸟来迷惑对方,果然让张焕上了当。
在极度兴奋中,她原本冰晶玉洁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光影浮动,仙女霎时变成了妖女,她喃喃低语道:“张焕,你以为黄河那些水鬼是白死的吗?”.
山岗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声,这是张焕动手了,时机到了,李翻云拉弓将一支火箭射上天空,火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红线,黑暗的夜里显得分外刺眼。
这是给埋伏在南面另外十人的信号,他们才是刺杀张若镐的主力,个个武艺高强,极擅长轻功和暗器,是李翻云特地为这次行动挑选出的身怀绝技之人。
随着火箭的红光渐渐变得微弱,直至消失在夜空里,但南面的旷野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昏暗的夜色中,河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具尸体,他们目光冰冷地望着天空,一些人的眼中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消散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