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完多尔衮的话,心中都是有些犯怵,毕竟清兵各旗人口不多,经不起消耗。
阿巴泰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我军中多木盾,那些木盾虽然粗重,但以数个勇士合力,还是可以抬过一道道矮墙的,一直推进每一道壕沟之前……”
不过说到这里,阿巴泰心中也明白,就算这样,最终要填上几道壕沟,同样不知要付出多少旗中士兵的鲜血。毕竟明军土墙缺口众多,土墙后面,还有道道缺口,都会有火力打出。各旗勇士填壕时,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
扬武大将军岳托沉吟了宁晌,看着那张宣大军布防草图,说道:“除了五条通道,还有矮墙壕沟外,明军余下的缺口火炮前面,只有数道壕沟,填上或为容易一些。”
多尔衮仔细看了布防图半响,说道:“这些火炮前方的通道宽度只有数步而已,只得容两辆战车或木盾前行,前方有火炮,两侧有火铳射来。恐勇士伤亡也会不少。”
如此怎么商量,结果都是一样的,清军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众人都是沉默下来。
半响过后,八旗满洲镶白旗旗主多铎叫道:“我们为什么要与明军硬拼?我们也可以挖壕,留一部分兵力看守,余者继续出去掠获。或我军大部围上他们几个月,困死、饿死他们!”
多尔衮眉头一紧,对弟弟喝道:“愚蠢!如果留下的兵力少了,如何围困明军?卢象升等明将的战力你也领教过,留个一、两万人,你以为可以围住他们?他们要决战,要突围,又当如何?大军围困数月……数万大军粮草何来?我军深入明国境内,不速战速决,等过数个月,明国皇帝己经调遣他们全国援军来了,介时我大军在宣大、山东营地前锐气尽失,你想我八旗勇士尽数留在关内吗?”
随后多尔衮用严厉地目光扫视众人,大声说道:“有卢象升所部在,我八旗大军就不得顺利劫掠,不谈他们日后的危害,便是此次掠获所得能否运出关外都不得而知。所以卢象升所部必除!但我六万大军补给困难,迟则生变,所以只得毕其功于一役,在半月之内,将当面明军营地攻下。我军兵力众多,只要将壕沟填上,攻入土墙之内,灭除卢象升等人,只是早晚之事!”
多铎被多尔衮说得垂头丧气,暗暗后悔刚才自己发言。不过多铎此时心中暗道:“难道明军之中,最关键的真的是卢象升?而不是那个疑似设计了这处明军防线,并且在定州之战中重创我军的刘衍?”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多铎对刘衍这个名字已经上了心,之前的定州之战,多铎便从各方面信息中得知,自己当面的就是刘衍所部,于是便暗暗告诫自己,下次战斗的时候遇到刘衍所部,一定要小心,绝不可浪战。
八旗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忽然说道:“其实填明军几道壕沟,并不一定要我们各旗的勇士上阵,我大军各处营地之中,掳获的明国百姓众多,可以押解他博上阵填壕!”
多尔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一干乌合之众,让他们面对明军的火炮火铳,如果人少还好应付,若是押上数千、上万人。那些明国百姓定会溃散,如果他们逃了回来,堵住我们士兵的进攻路线不说,还极有可能会冲散我们自己的阵形。若是明军借机全力反攻追击,我大军恐怕……”
各旗旗主都是看向布颜代,似乎怀疑他的用心,面对众人目光,布颜代只是诺诺称是。
阿巴泰沉思一会,说道:“或许可以押上一部分明国百姓作为试探,以数千人明军反应,人少了,我大军也好控制。”
多尔衮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厉声道:“午后我大军便发起攻击,佯攻正面,牵制明将刘衍兵力,猛攻两翼,以源源不绝的攻势,狠狠杀他们锐气。通州运来的红夷大炮很快就会到达,料想用不了几日,定会攻下明人阵地!”
“我八旗所有勇士,都需奋勇向前,有敢退缩者,定斩不饶!”
这天大军将士用过午饭后,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宣府参将张岩等人援助夏河寨新军的铁制面具己是全部送到,一共四百余副。
刘衍正好分派给接手防线的汪博部、张义部鸟铳兵们,此时陈勋和王越两总的将士被撤了下来,稍作休整。
这些鸟铳兵兴致勃勃,拿着铁制面具左看右看,然后众人戴上。顿时刘衍面前出现一群阎王殿的恶鬼,他们相互瞪着眼,只有面具后面传来他们沉闷的嘻哈声。
只不过片刻之后,一众鸟铳兵便普遍反应戴上面具后看东西不利落,动作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不过却没人脱下,毕竟面对清军弓箭手射出的刁钻箭矢,这铁制面具是可以保命的。
上午那场战事,鞑子兵专射人面门,兄弟总中多人中箭,那种惨样,让他们暗暗心惊。
现在好了,有了铁制面具,众人头上的铁盔,以及身上穿上的铁甲,最后再穿上保暖的大红棉衣,那就万无一失了。
刘衍军中连辎重兵在内,全军都有精良盔甲,在大明军中算是装备豪华。
到了这个时候,两里外久久没有动静的清军大部终于有了动静,在一阵号角声中,他们的战车旗号又是密密层层推来。三面合围之下,黑压压的如同海洋一般望不到尽头。
卢象升的中军部传出号令,下令全军防备,刘衍的中军部也是同样发出号令,立时在土墙后烤火戏闹的汪博部下,迅速列阵整队,开始大战之前的防务准备。张义也大声喝令部下严阵以待,等候命令行事。
夏河寨新军训练严格反应快速,平日里的训练成果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体现。很快的,汪博和张义率领的两总将士做好了准备,在防线后面严阵以待。
汪博和张义麾下都有两个把总,每个把总统领两旗、四队鸟铳兵,由各队的队长统领。各个把总则领哨内的长枪兵与刀盾兵,在鸟铳兵身后押阵防备。汪博和张义这两总的鸟铳兵、长枪兵与刀盾兵有一千余人,密密麻麻的铁甲战士列队土墙之后。众军皆身着大红色的棉衣,下面是精良的铁甲,一片令人振奋的火红颜色。
在这些战士身后,刘衍领着自己护卫、各总夜不收、镇抚荀景云等人,以及旗手金鼓战士,合近二百人,在中军指挥战事。刘衍发布的一系列号令,阵中都会出现一片的声响动静。
另外苗绍、许铭、沈拓三哨将士在中军周围待命,随时准备冲进防线内参战,陈勋和王越两哨将士因为经历了半日的激战,此时在后面休整待命。
与此同时,镇抚官荀景云也开始领着各哨的纠察官们巡弋防务。如有各总准备不足,士兵畏怯等情况,镇抚官荀景云都有权当场严惩,相关的责任军官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此时军中各级将领都开始按照步兵操典发号施令,让各队鸟铳兵检查自己铳内的子药装填情况,所有鸟铳和虎尊炮的火药,现在就要装填好。各队的队长、旗总们,也是仔细检查自己队内士兵情况。
夏河寨新军各样战事条例早就深入人心,平时训练严格,如此一级压一级,使得刘衍指挥军队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在他的军队中,可说不需要什么名将,只需按条例稳妥打仗便可。可以说,此时的夏河寨新军,已经有了近代军队的影子,在组织程度和作战意志上,已经超过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军队了。
明军大营防线外,如上午一样,当清军又行了半里后,夏河寨新军防线内的高台上,督标营的五门红夷六磅炮又是开炮,炮弹的阵阵呼啸声而过。
吸取了夏河寨新军火炮的经验,该炮队的队官每次下令自己的几门火炮齐射。每次五颗大铁球,几十颗小铁弹同时咆哮出去,炮击的成果比上午更为显著。直打得清军阵中一片狼藉,死伤惨重。
清兵有盾车保护,有了上午躲避明军炮火的经验,但四下乱飞的铁球,带出的血路残肢,还是造成了他们一阵阵的骚动。
进入一里之内时,宣大营地三面又传来一声声巨雷响动,各处烟雾腾腾。射程可达十里的一窝锋,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又是呼啸而去,形成有若铺天盖地的箭雨。
不比人力射出的箭矢,大多只有阵中前几列战士受到威胁,火箭高飞深入,不论前列后列都不可避。火箭又以乱飞闻名,你不知道它是直飞还是拐弯,又或是从空中而来,方向莫测,人人自危。而且火箭发射声如巨雷响动,心理素质差的马匹往往吃惊跳跃、不愿向前。
不过有了上午激战的经验,这些攻来的清兵们,每个人身上,手上,都尽量找些防护之物。所以这几波的火箭射击,除了惊动许多清军战马外,造成的伤亡却不如上午那么显著。
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射击不久,宣大营地又传来更为猛烈的声响,那是三面佛狼机火炮,以及飞枪、飞刀、飞剑等火箭的轰击发射声,清军许多马匹更是剧烈骚动起来。
顶着宣大军密集的炮火箭雨,清军总算推近到三面阵前两百步左右的地方,随后就停下来不动。而且他们战车分得很开,显然是为了避开土墙后各道缺口处的火炮射击。
看他们停在那边久久不动,宣大士兵都是疑惑,刘衍站在夏河寨新军中军部的高台上,也是推测清兵的用意:“难道……”
很快答案揭晓,清兵阵中传出一片喧哗与哭喊,接着大群明人百姓被鞭打驱赶前来。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衫褴褛,挑着土担,抗着泥袋等物,脚步踉跄。稍稍走的缓慢了,她们身后的清兵就是狂鞭抽来,将她们打翻在地。看她们越来越近,汪博和张义部下的鸟铳兵都是傻了眼,钱樰也是呆呆地看着那些百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大两翼的防线也是慢慢的静了下来,显然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