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过后,朱由松终于有了头绪,心情大好,想法是有了,真要动手做,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入手。他背着手踱了几步,转过头对沈慕鸿说道:“先生在乡野小县教书,天天见面对的不过是些顽劣的学童,没想到能有如此见识。不瞒先生说,我洛阳百姓遭此天灾,又遇兵祸,我虽有心,可真到了事上,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般足见先生高才,我今天就把这几万百姓交到先生手里,你只需带他们熬过这个严冬,等来年春天,朝廷平定了叛乱,再遣送大家还乡,这就是大功一件!”
沈慕鸿闻言先是一愣,原本以为只是献计参谋,没想到这小王爷直接全盘推给了自己。虽然自己十分想一口答应下来,施展抱负,才算是不负平生所学,但自己教了半辈子书,能干好么?这可是几万条生命啊。
沈慕鸿自己没什么自信,朱由松却对他充满了信心,看到他沉默起来,没有答应,赶忙说道:“这事做好了,不仅有功于朝廷,更是无上的功德,你就别犹豫了。先生放心,我这里别的没有,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要让这些可怜的百姓活过这个寒冬就行。”
话说到这里,沈慕鸿终于下定了决心,“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从今而后,庶几无愧。”他整了整破旧却很整洁的长衫,长舒一口气:“既然小王爷如此信任,我当尽力而为!”
朱由松见他没有一口答应,肯定是深思熟虑后,下定了决心,心下更为高兴。根据自己的前世的学习的历史,和今生继承的朱由崧的记忆,这福王府说是富可敌国,实在是没有一点夸张成分。朱由松作为福王世子,是朝廷晋封的德昌王,有自己的俸禄,还有封地。他对沈慕鸿说要钱给钱,还真不是说说而已,明朝的藩王,“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通俗点说,就是穷的只剩下钱了。转过头打量了下自己带来的两队护卫,赵宏是从京城随福王就藩洛阳的,他的手下大多是百战精兵,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在这里治理着百姓,恐怕没有什么优势。刘毅的手下,多是在洛阳招的王府护卫,做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大多是洛阳人,和难民没有风俗差异,说不定还有沾亲带故的,适合做这些事。而且刘毅所带的,是左院护卫,也就是自己的护卫,赵宏却是右院护卫,是邹王妃特意派来的。
拿定了主意后,看了看身材魁梧,一脸莽夫样的刘毅,笑嘻嘻地说道:“刘毅,上次我骑马撞了脑袋,连累你被王妃一顿臭骂,听说还罚了月钱?“
刘毅本来是邹王妃娘家的表弟,福王就藩后求王妃给安排了护卫统领,和朱由松沾亲带故,说起来朱由松还得叫他一声表舅,平时就很亲近,没这么多规矩。听了朱由松的话,马上叫起屈来:“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俺老刘就委屈哇。”
朱由松看他八尺的汉子,竟然叫起委屈来,也知道他上次被王妃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连忙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委屈,是我自己酒后失足,扣了你的月钱,我也于心不忍,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带着你的手下,跟着沈先生,听沈先生的调遣安排。”刘毅刚想叫屈,把自己月钱讨回来,听到世子竟然让自己听一个穷教书的学究调遣,大感不满,又不敢顶撞,不屑地看了沈慕鸿一眼。朱由松把这些看在眼底,怕这莽汉不听差遣,阳奉阴违,说道:“你听好了,等这件事完了,我就问沈先生,这刘统领做的怎么样啊?只要他说你一个好,你和你的兄弟每人到我那领十倍的月钱。可是他要是说不好,哼哼...”
刘毅听了,变戏法似的换了副表情,大表忠心:“世子放心,从今天起,只要沈先生一句话,刀山也上,火海也闯。”说完挺胸昂首,一副大义凌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被这活宝一闹,殿里气氛轻松不少。沈慕鸿轻笑一声:“刘统领放心,这朗朗乾坤没有刀山,冰天雪地哪来的火海,就算有,我也不会让刘统领去跳。”众人听他说的诙谐,都笑出声,唯独刘毅和他的手下还沉浸在十倍月钱的幻想里。
赵宏见世子选了刘毅,亲疏立现,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是朱由松迟早是要做福王的,自己这一营入了王府,今生都是福王府的人了,自然要和未来的福王处好关系。突然想起前去带难民来迎恩寺的一幕,上前一步说道:“世子,我看要管理这些百姓,我们王府护卫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倒是洛阳府的捕快衙役的本行,小王爷可以差人知会一声巡检大人,借调百十个衙役来。”朱由松一听,就知道他说的大有道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就跟后世的小贩最怕城管一个道理。
“好!赵宏所言极是,张浩,你马上跟我去衙门一趟。”
刘毅本来的任务是把寺里的和尚都带来,如今这些和尚挤在金刚殿一角,刘毅上前一步指着他们问道:“世子,那这些和尚怎么办?”
“他们?哼....一个个身为出家人,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尤其是这个主持慈恩,刘毅,把他们中的普通僧人各回各处,只要是主持监寺这些,都给我关到藏经阁,给我好好学学经书上的道理!好了,大家分头行动吧,沈先生,这里就拜托你了。”说完向抱了一拳,沈慕鸿点了点头回应,就带着张浩,去衙门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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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恩寺藏经阁内,几个掌权的大和尚围在主持慈恩的身边,七嘴八舌地抱怨。慈恩原本是个豪门子弟,家里出了事,又寄人篱下,托庇福王朱常洵府上,到了洛阳之后,仗着朱常洵的势,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刚才被朱由松突然地翻脸吓住了,此刻才露出一代恶人的狠劲来。他一脚踢开正对着自己的监寺智静和尚,这货喋喋不休唾沫星子喷了自己一脸。然后恶狠狠说道:“慌什么,我们为福王做事,只要福王还在一天,这洛阳变不了天。智静,这个月的货怎么样?再过几天,王府吴管家就要来取货了。”
“这次的货智清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品相虽然极好,只是性子太野,才八九岁就凶的像只野猫,已经有几个师兄弟调教的时候被她咬伤了,这要是献给王爷,不剥了我们皮才怪。”
“废物!亏你们长这么大个字,连个女娃都调教不好。过几天吴管家来了,我们只要托他给王爷传个信,谅这个小王爷还敢跟老王爷叫板?快想办法知会外面的小和尚,加紧调教。这才是我们寺里的大事。”
藏经阁内,无数的劝人向善经书堆里,几个道貌岸然的和尚,商议着世间最污秽的丑行,只是不知道这满寺的神佛看到了么?听到了么?或许我们太渺小,九天之上的神佛看不到。但是就像你和我,从来也没关心过地底洞穴里的蚂蚁的生老病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