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辞别了皇上,走出了养心殿,脸上温顺谦恭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狷狂阴厉。
年轻的马夫匍匐在马车前,魏忠贤踩着他的后背登上马车,羽帘青盖,四马如飞,在京城街道上轰隆而过。四周腰围玉带,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官校提刀相随,夹驰左右。
京城百姓一看这排场,都知道是九千岁车架,纷纷躲避,有躲避不及的,难免要挨一鞭子,这些鞭子都是锦衣卫特制的,一下就可以让人血肉横飞。
回府之后,魏忠贤吩咐马上的锦衣卫校官道:“叫田尔耕,徐显纯来见我,干活了。”
“遵命。”
魏忠贤阴笑一声,走下马车,往自己和心腹们商讨大事的房间走去,至始至终都没去看王胤昌等人一眼。
在外人眼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封疆大吏,魏忠贤看来不过是些外官小鱼小虾而已,自己真正在意的,是这些小虾米能帮自己咬出多少条大鱼来。
黑云将至,风雨欲来,人心惶惶,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而此时的洛阳则是晴空一片,朱由松已经收到了赵宏传来的消息,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并嘱咐他早日回来。京城如今可是一个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紧邻着王府的别院,曾经在朱常洵的要求下扩建,后来被朱由松停工,不过地基都已经打好了。如今在这片空地上,一座西洋风格的建筑渐趋成型。
汤白尼主持修建的这座教堂,融合了东方的元素,并没有哥特式那种夸张高瘦的风格。外表浑厚庄严,不过但内部华丽,有的用了大理石砖和大理石柱,配有彩画和雕塑。室内一改老式教堂的黑暗、凝重和神秘,采用浅色涂料,加上彩色装饰,让人感到轻松,似有一种清香味。
朱由松搀着邹王妃在教堂里信步闲走,邹王妃对自家旁边新建的这个外国寺庙很感兴趣,朱由松边走边耐心地给他讲解。
正在指挥工匠的汤白尼看到朱由松,十分兴奋,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看到朱由松搀着的极有气质的贵妇,心里猜测八成是这位慷慨的领主大人的母亲,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朱由松自己对天主教知道的也不多,看到他过来也十分高兴,让他继续给王妃讲天主教。汤白尼抖擞精神,用流利的汉语讲起天主教来,这些人信仰十分虔诚,讲到动情处自己先感动的眼眶湿润,内心激荡。
邹王妃听了一会,撇了撇嘴,拽过朱由松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这个神,也是个没能为的,几个凡人都能把他钉在木头上,连城隍庙的土地公都不如。倒是这些墙啊,院啊的挺别致的,得空来逛逛散散心不错。”
朱由松看着还沉浸在基督的伟大中,不能自拔的汤白尼,一阵好笑,正想跟他询问两句,一个仆役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爷,张元化张统领回来了。”
朱由松紧张地问道:“就他自己回来了?”
“还带了一个老头,一个少年,说是都姓徐。”
“哈哈,我知道了,他们在哪,快带我去。”朱由松兴冲冲地就要去迎接,转过身看到王妃正在大翻白眼,赶紧收起欢喜地神情,说道:“母亲,有个很重要的客人从江南赶来了,儿要去迎接一下。”
“去吧去吧,都是重要的人,可别为了我一个无足轻重的老太婆耽误了你们的大事。”
邹王妃十六岁生了朱由崧,今年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再加上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着更加年轻。朱由松笑嘻嘻地说道:“您还老太婆,我看着活脱脱一个少女,要是我带您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妹妹呢。”
邹王妃笑骂道:“胡说八道,你再疯言疯语的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滚去见你的吧重要客人吧,我要回府诵经了。”
朱由松大奇,问道:“您不是改信道教,供奉三清了么,念得什么经?”
邹王妃脸色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前几天我求了老君一件事,没有顺心,我再拜拜菩萨试试。”
朱由松:“......”
看着沐浴着圣光的汤白尼,朱由松突然想到,这两个人都熟悉天文历法,应该有共同语言才是,“汤神父,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肯定有兴趣见他。”
汤白尼大感兴趣,问道:“是个什么人?”
“是个和你一样博学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客堂里,徐光启端坐着喝茶,徐尔斗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东看看,西摸摸,不停的赞叹:“有钱!太有钱了!爷爷,你看这椅子,啧啧上等的黄花梨啊,降香黄檀那可是木中极品。哇,你看这花瓶,这质地,这色泽。”
张元化一脸鄙视,顾全他爷爷的面子,没有出言嘲讽。
徐尔斗身为徐光启的孙子,自小结交的都是权贵人家,但是徐光启为官清廉。这就使得他的这个孙子,在自己的公子们小圈子里,是最穷的那个。虽然自己没有,但是自己的朋友一个比一个有钱,所以徐公子眼光还是挺好的。一个人眼光高于自己生活水平太多,便是痛苦的根源。徐尔斗是深有体会。
朱由松兴冲冲地走进客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哪个是徐大人?徐大人在哪里?”
徐光启不敢怠慢,毕竟是一个亲王,你背地里怎么骂他都行,若是见了面不守礼法,那就跟自己宣扬的奉公守礼相违背了。徐光启起身迎了出去,朱由松正想上前,身后突然传出汤白尼激动的叫声:“噢!保禄!你怎么在这里,我的朋友。”
徐光启也有点兴奋,说道:“汤神父,好久不见,你们不是去京城了么?”
朱由松奇道:“怎么,你们认识么?”
“大人,这位是我们天主教的保禄,我的教友,我们在南方多亏了他的照顾。”
徐光启微微作揖,当是行了礼,微笑着说道:“不错,王爷,万历四年下官在金陵入教,受洗的神父是耶稣会士罗如望,教名保禄。”
朱由松目瞪口呆,没想到徐光启不光学识渊博,还这么洋气。眼前这个一身儒服,标准的明朝士大夫,竟然是个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