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已经是尸山血海,明军调动来的大型攻城车,上面铺了兽皮,本来是可以防火的。
兽皮可以防火,却防不了铁水,杨鹤没有想到洛阳准备这么充分,想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地拿下洛阳,反而让自己的攻城利器大部分毁在了城下。
天下承平已久,就算是三边蛮族来犯,大明朝也是守势,攻城器具不是充备。如此一来,后面的明军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毕竟身后有督军队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有不少的畏战兵卒被斩了。
失去了木牛车的庇护,无数涌来的明军就暴露在城下,赵宏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举手一挥,沉声说道:“点火炮!”
城墙上有专门受过训练的炮兵,使用铳规、铳尺熟练地装填起火药和炮弹。随着一声声的巨响,洛阳城外火光四起,硝烟弥漫。这座千年古城,享受了二百六十年整的太平,终于迎来了战火。
火光起处,明军或被巨浪抛起,或被弹片插身,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样的攻击取得的效果,不止是身体上的杀伤,更要命的是对敌人心理上的震慑。
侥幸避过了炮火,冲到城下的兵卒,嚎叫着已经忘记了痛楚和恐惧,一架架的云梯被竖起在洛阳城墙上,面目狰狞的明军顺着云梯往上爬。
这时候可没有恐高症的说法了,死亡和恐惧已经让他们红了眼,只想着爬上去,结束这场噩梦。
对他们来说,爬上城头是终结噩梦,对洛阳兵来说,就成了噩梦的开始。
他们三五成群,抱起撞杆,将城头的云梯掀翻。但是云梯的数量实在太多,蚁附一般,终于,有一些云梯上,已经有人爬了上来。
赵宏持枪而行,轻轻一挥,自己麾下的嫡系,跟着自己从京城来到洛阳的老兵,手持长枪,涌上城墙。
黑漆漆的枪头,刺出收回,刺出收回,看他们的表情,你或许以为这群老卒是在挥舞着农具,干着单调而简单的农活。
赵宏随手拨开一支射来的羽箭,冷笑一声,用枪头挑起,接在手中。
握着拳微微用力,箭身发出脆生生的声响,应声而断。
“就这样的滥制劣货,能射到城上,这个弓兵也算不俗了。”他朗声一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次,人类该有的神情。让人知道,原来这不是一台战争机器。
一个登上城楼的校官,看到他的盔甲穿戴,知道这是个重要人物。他凶悍异常,刀法娴熟,劈死几个守军后,窜到赵宏身前,想要擒贼先擒王。
赵宏长枪一点,倏而聚力,明军校官只觉得一点黑点袭来,伸刀去挡,虎口一阵剧痛,手吃痛一松朴刀落在地上。
赵宏轻转枪头,插进他的甲胄之内,用力一挑,竟然将一个昂扬大汉,挑在空中。
“凭这点本事,就敢来犯我洛阳么?”
喝声入耳,这个平日里颇有几分自负的武官,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只觉得眼前的这个敌人,神祇一般,是不可战胜的。
来时路上,建功立业,一战功成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茫然。
赵宏闵他英武,不忍卒杀之,用力一挥,将他摔到城上。身边的亲兵上前擒住。
“押下去,其他人,随我下城。”
杨鹤依然稳坐在高台上,俯瞰这城下的悲壮场面。虽然面上表情未变,但是心里已经没有那种淡然。这么多条人命,在他们各自的家庭,这些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今日一战,不知道多少人倏难破家,不知道多少妇人成了寡妇,多少孩童变成孤儿。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督帅,再不撤下我们,卫辉的军儿今日就死绝了!”
刘廷和已经语带哭腔,他的人马是先锋,他自己就是卫辉人,这些军卒世代相袭,都是相熟的。
杨鹤也不忍心呵责他了,柔声说道:“刘将军,洛阳兵马不过王府的两千侍卫,和河南府的府兵,加起来不到万人。还要分守偌大一座洛阳城,只要咱们登上城墙,他们就完了,胜利在望了啊。”
刘廷和目瞪口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嘶吼道:“督帅!欺人太甚了吧,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不成?”
“大胆!你敢对杨大人无礼?”
杨鹤带来的亲兵,眼中只认杨鹤一人而已,这些人可不管你在地方上是什么总兵,什么参将。
“小福王打开封时,所部人马就不止两万了,而且武器精良,盔甲鲜亮,如今更是招募流民,何止十万,你竟然诓骗我们洛阳只有一万人?”
杨鹤勃然变色,他一直赋闲在家,每日读书饮宴,悠然自得。看待福王的眼光,还是万历年间的藩王标准,哪知道朱由松竟然养了这么多兵马。
其实刘廷和也是惊怒之下,口不择言,他只是听说洛阳竖起旗帜,招募流民,随口说了个十万,将杨鹤吓得心惊胆颤。
“你所言可属实,从何听来?”
刘廷和一阵心虚,避重就轻地说道:“小福王招募流民,训练士卒,整个河南,有谁不知,你可以问问他们。”
身后的河南各府总兵,跟刘廷和都有交情,纷纷为他说道:“确有其事。”
他只承认福王招募流兵,杨鹤却听做十万人确实不假,更加害怕。暗暗恼恨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只是研究了福王的手下,这些浅显的资料。
其实也不能怪他,朝廷的特务机构,两厂一卫把持在为魏忠贤手中,是这次清洗阉党的重灾区。
那些身上有情报的番子,锦衣卫们,入狱的入狱,砍头的砍头。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在家中瑟瑟发抖,但求无过。
杨鹤稳住心神,自己麾下也有十万人,在他看来只要撞开城门,自己的兵应该是胜过几个月时间训练的流民的,只是这场功劳,看来没有想象中容易了。
朱由松自己看了一眼战场,狂吐不止,早就被人扶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