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朱阳关下,一处破旧的农宅里,群魔乱舞。
这些人虽然面相是都是普通人,但是如果光听他们的绰号,还真有点妖魔鬼怪的意思。
一个身材高大,面貌粗犷的汉子,站在最上面,他扫视一圈,说道:“现在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说来惭愧,兄弟们聚在一起都干不过朝廷的狗,分开就是死路一条啊。”
这个人就是陕西最先举旗造反,而且还颇有规模的王嘉胤。他这话虽然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但是却一直盯着闯王高迎祥。
高迎祥虽然起事晚,但是英武过人,曾经是个贩马的,马术骑射都是一流的。这样的人混流贼,就相当于流贼中的高素质人才了。所以他的人马是重要的力量。
此时的流贼们虽然号称连营,但是各自的人马,各自指挥。只是聚到一起,共同行事而已。历史上甚至到了十几年后,每个小头领还是有很强的自治权的。
王嘉胤对高迎祥非常不满,因为他竟然想要离开陕西。要知道,在座的和营外的人马,都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要让他们离开乡土,翻山越岭去河南,他是想不通的。
高迎祥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想要翻过山,去河南府,这些同行肯定不会轻易放行。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陕西不是久待之地。这里的大城大邑他们没有能力去攻占,只能在一些偏远山区活动。这样固然可以收揽为数众多的活不下去的农民。但是有个致命的问题,没有粮食!
陕西大旱已经三年,普通人家早就没有存粮。要是继续在陕西折腾,不用朝廷动手,越来越多的附庸者就会把他们吃死。
“二哥,陕西活不下去了,你还没看出来么?咱们留在这,死路一条,你看看咱们的兄弟,哪一个不是饿的面黄肌瘦。”
王嘉胤绰号王二,听了这话,有些犹疑,但还是硬撑着说道:“咱们没了粮食,就去附近乡里劫掠一些大户,总不会饿死。这些人多行不义,欺压良善,咱们取粮还能为民除害,不是一举两得么。”
“陕西大户能有多少,用不了多久,朝廷把咱们围起来,出不去的时候,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王嘉胤一拍桌子,圆瞪瞪的眼睛里,凶光毕露,恶狠狠地说道:“你就是铁了心要走喽?”
高迎祥初时还顾念着共同作战的情谊,眼看他要撕破脸,竟也浑不在意,反而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我要走,你能拦得住?”
“高迎祥,你莫猖狂,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高迎祥冷眼看去,喊话的是王大梁,高迎祥一向反感这个人。因为他虽说也是农民造反,但是为人阴狠毒辣,对手下甚至是其他的流贼头领,动不动下毒手。
“这是谁的地盘,我还真不知道。难不成是你王大梁的?”
王大梁面色一红,随即拔出腰里的朴刀,怒骂道:“咱们弟兄一路打到这里,正要和朝廷的鹰犬决战。你这么大身躯的一条汉子,竟然想撂下弟兄们,自己逃到河南。你他妈要是敢走,老子一刀活劈了你!”
高迎祥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两个弟兄已经拔刀在手,厉声道:“王大梁,你可以试试!”
突然梆的一声,王嘉胤一拍桌子,说道:“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朝廷兵马就在后面,你们还自杀残杀,像什么样子!”
“哼!”王大梁自忖不是高迎祥的对手,要是王嘉胤再不帮他,更加难以留人。冷哼一声,把刀别在腰上。“既然二哥发话了,我给二哥这个面子。”
高迎祥呵呵一笑说道:“你可以不给,但是你有这个胆量么?”
王大梁脸上顿时赤红一片,心里恨不得将高迎祥千刀万剐,但是他知道不管是个人勇武,还是手下兵马,高迎祥都胜过自己。只好含怒忍了,心里不但深恨羞辱他的高迎祥,连王嘉胤也记恨上了。
他自认是在帮王嘉胤说话,但是这孙子不但不领情,甚至都不帮自己说一句场面话。
“兄弟,哥哥再问你一遍,你是铁了心要走?”王嘉胤上前一步,黝黑粗犷的脸上,挂着焦急无奈和热切的挽留。
高迎祥把心一狠,说道:“二哥,听我一句劝,跟兄弟一起出关。要知道树挪死人挪活,陕西留不得啊。”
“人各有志,既然你要走,我也不强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吧!”
高迎祥一甩袖子,转身走出黑漆漆的房内,身后的手下们紧紧相随。
“让弟兄们收拾一下,今天越过朱阳关,就地劫些大户,让兄弟们吃个饱饭。”
“好嘞。”
留在原地的流贼们,在这个偏远的山区,暂且修整。一直紧追身后的明军,这几天好像出了什么事,一直没有上前相逼。
这要是放在几天前,根本是不可能的,朝廷恨不得自己这些人累断腿的逃命。
远处明军的营帐里,其实已经空空如也。
固原发生兵变,哗变士卒劫走州库财物,转攻泾阳、富平、三原,游击李英被浮。这些边军一直以来,都活在饿死的边缘上。
自从朱元璋设立军民分籍制度,军户世代为兵。沿边卫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如此一来,朝廷不用给他们粮饷。老朱曾经不无得意地说道“朕养百万兵,不费民间一粒粟。”但是这个制度,到了后期就看出他的弊端来了。
军队的屯田,都被军官,豪右夺去,尤其是边军,被境外蛮族抢夺了屯田的不计其数。但是朝廷依旧按照祖制,不予粮饷。而且沿边战事极多,有时候根本来不及去种地,如此一来,边军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朝廷对河南用兵,让太行山中潜藏的流贼卷土重来。流贼们又给边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于是,这场压抑已久的边军求生记,提前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