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昌坐在铺面里面,看着门口的伙计忙着招人、登记,又回想起在长海岛的情况。
谢晋昌跟着刘山君在长海岛上一待就是几天,最终在两溪村外找到了合适的空地,随即就命幕府户部征召民夫,财部调集钱粮,开始按照刘山君规划的图纸修建两座工坊。
当时谢晋昌询问:“大人修建的这两处工坊是做什么的?”
刘山君说道:“我军的鸳鸯战袄等服饰都是后勤工坊生产的,都是采购成品布料进行裁剪,花费很大,而且现在到处都在闹灾,布料的供应也不稳定,所以本佥事准备筹建纺纱工坊和纺织工坊,咱们自己织布!”
谢晋昌还记得,刘山君提出要让广鹿岛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各种重要的物资都要能自行生产。
直到现在谢晋昌还不理解刘山君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需要花费巨量钱粮的!
“有时候大人的心思真是不好猜,总是出人意料!”
随即谢晋昌起身来到门口,只见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至少数十人正在等着登记。
早在几天前,谢晋昌还没从广鹿岛返程的时候,就提前派人到登州府以及周边发布招工的消息。
山东各地本就是布匹的产出大省,如今山东各地旱灾、蝗灾不断,庄稼绝收、百姓流离失所,那些靠着纺纱织布过活的织工也没了生计,毕竟人都要饿死了,谁还会买布做新衣服?而外省的客商自然也不会再来收购,所以那些织工也都加入到逃荒的队伍中。
此时谢晋昌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队伍中的织工基本上都是妇人,只有少数几个男子,而且询问之后也都是打造织布机的工匠。
那个妇人拉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母子二人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谢晋昌叹息一声,从铺面里拿出两块饼递给那母子:“先吃点东西吧,不要吃得太急,也不要吃太多,不然会撑坏的。”
小男孩盯着饼流下了口水,妇人犹豫了一下,便接过去,撕下一小块递给儿子,自己则只是忍着饥饿咬了一小口,便将剩下的饼装起来,显然是准备留给儿子吃的。
谢晋昌见状说道:“都吃了吧,只要被招上,到了广鹿岛千户所就会有饭吃、有钱赚,你们也不会再挨饿了。”
那妇人半信半疑的看着谢晋昌,说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谢晋昌肯定的说道:“有!肯定有!”
两天后,谢晋昌乘坐新式马车抵达了济南府。
车辆工坊现在有工匠、伙计两百多人,每月可以生产新式马车四百数十辆。刘山君已经做出规定,每月产出的新式马车只卖三百辆,剩下的一百数十辆新式马车配备给幕府各部,以及千户所需要的地方,剩下的全部调拨到兵部。
刘山君正在酝酿一次大扩军,如果说之前的红咀堡整编是打造了麾下军队的雏形,那这一次大扩军就要让麾下军队脱胎换骨。
只是现在刘山君正在忙着修建工坊、扩大财源,所以扩军之事只能延后。
谢晋昌乘坐的新式马车就是商部配属的,而此番来济南府的目的,则是为了棉花。
如今的山东已经大乱,朝廷的赈济却“姗姗来迟”,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各地府县才开始开粥棚赈济灾民,可是局势却没有明显的好转。
也只有济南府周边还算是比较稳定的,逃到这边的灾民也得到了相对及时的赈济,而山东境内的棉花,也只剩下济南府周边的了。
谢晋昌乘坐马车在城外看了一整天,并且与济南府城内的几家商贾联络了一番,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今年棉花价格大跌!
“这也难怪,现在最金贵的就是粮食,山东各地的粮价已经翻了四、五倍,即便如此一些地方也依旧买不到粮食。至于棉花,现在又不是寒冬时节,价格自然上不去的。”
在摸清楚目前的行情后,谢晋昌便开始在济南府大批量收购棉花,然后全部运往登州府,出海运回长海岛去。
同时,谢晋昌在随后的几天里,不断宴请济南府的棉商,与这些人结交做生意,以确保棉花的后续供应。
九月二十日,谢晋昌回到了登州府城,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谢晋昌足足消瘦了一圈。
不过这天谢晋昌还是来到城外的港口,已经今天是招募到的织工乘船前往长海岛的日子。
这段时间,东兰轩一共招募到织工四百多人,其中纺纱工两百七十二人,织布工一百三十六人,剩下还有二十多个会打造纺纱机、织布机的工匠。
这些人登记造册后,全部暂时安置在城外港口附近,直到招募结束,再一起乘船前往长海岛。
当谢晋昌来到港口的时候,广鹿岛千户所海军的运输船队已经抵达这里,东兰轩的伙计更是花了银子上下打点,这才站住了两处栈桥。
“大人,已经都准备好了,那些织工按照名册已经清点过,一个不少。他们的家眷也都在,随时可以上船出发。”
“嗯,很好。”
谢晋昌看了看正在排队前往栈桥的数百人,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天吃饼的母子,经过几天时间,母子二人正常吃饭,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那个小男孩也恢复了天真活泼,开始四处张望着。
“是恩公!”
妇人也看到了谢晋昌,急忙拉着儿子跪下行礼:“那天我们母子已经饿了数日,要不是恩公的两块饼,估计当天就得饿倒,请恩公受我们母子一拜!”
谢晋昌急忙将母子搀扶起来,询问之下才得知,这母子是兖州府人,妇人叫刘李氏,原本家境还算可以,丈夫家里有地三十多亩,每年的收获也能有盈余,自己又会织布,可以贴补家用。
可是近年来几乎年年大灾,家底也在一年年的灾荒中消耗殆尽,到了家今年更是直接破家,三十多亩耕地被陆续变卖,屋子、耕牛也没能保住,一家老人更是接连饿死。
无奈之下一家三口也踏上了逃荒之路,可谁承想原本身强力壮的丈夫染了病,几天时间就撒手人寰了。
说到这里,妇人失声痛哭,孩子也跟着哭,周围的织工们心有戚戚,也是纷纷抹泪。
“到了广鹿岛千户所,就是找到了生路,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谢晋昌说着安慰的话,刘李氏则是深信不疑,拉着儿子再次行礼后,才重新回到队伍中,朝着栈桥走去。
谢晋昌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奔波是值得的,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广鹿岛千户所越来越好,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刘李氏和众多投靠了广鹿岛千户所的百姓,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而且在佥事大人的带领下,定会越过越好,这样的事情想想就觉得舒坦。
谢晋昌此时想起刘山君在一次幕府会议时,提起如今千户所的事业,当时刘山君便激励众人,提出广鹿岛千户所与别处明军不同,不是为了富贵,也不是为了军功,更不是为了拥兵自重,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当时佥事大人曾说: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无上光荣!也许今日这样的感觉,就叫做光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