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化港距离昌化县城并不算远,李唐等了不到两个时辰,宋毅便带着两个人回到了县衙。至于商船上的其他人,宋毅已经派人全部带到了县衙旁边的校场安置。
此时在二堂内,李唐换上了正七品官服过来,看着堂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典型的葡萄牙人,另一个却是汉人。
宋毅抱拳说道:“启禀太爷,这个是大佛朗机商船的船头,这个是牙人。船上的其他人,已经按照太爷的吩咐,全部带到校场安置下来了。”
李唐点了点头,所谓的牙人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买办,是此时广东各地普遍存在的一个行当,平日里跟外国商贾接触,从事翻译、中介、联络官府等“业务”。
此时那个牙人跪在地上,葡萄牙人原本想站着,但是想了想,也跟着跪了下来,态度还算恭敬。
李唐见状不由得感叹:“这个时代的西方人也很谦卑嘛,应该说如今的大明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是也比晚清强了许多,至少对外是足够强硬的,决不投降后退,所以这些西方人才是这个样子,典型的欺软怕硬!”
在心中“诽谤”了一番,李唐便问道:“你二人的姓名报上来。”
牙人说道:“小人严训楚,香山县人,在大佛朗机的商船上做牙人的。”
“这个大佛朗机商人,叫阿方索。”
李唐说道:“你们没有停靠大明港口的手续,如果没有,那此番就算是擅自停靠,按照大明律,你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知县大老爷明鉴啊,我们是遇到海风了,桅杆都被吹断了一根,是迫不得已的,还请大老爷明查,行个方便啊!”
李唐看着不断磕头的严训楚,佯装为难,然后说道:“那本县问一问这个大佛朗机人,你来做翻译。当然,你一定要如实翻译,本县有的是手段知道真伪,明白吗!”
“是、小人不敢有一句谎言!”
随后李唐问道:“你们平日里走的是哪里的商路?”
面对李唐的询问,阿方索的回答都是经由牙人严训楚翻译的。
“我们都是去年才开始出海的新人,因为本钱小,所以只走濠境澳到广南国的短途。”
“具体做什么生意?”
“就是从广南国收购一些香料、木材、皮货等,运到濠境澳卖给那些中转的葡萄牙商人,也卖给一些大明的商贾。”
“你们有多少船只、有多少人?”
“我们只有这一艘商船,现在被这位大人一同带回来的,就是我们全部的人手了。”
李唐询问了一会儿,也算是弄清楚了大概的情况,这些葡萄牙人就是一群跑海的“新嫩”。不过这样也好,跟这些新手交易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于是李唐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县就免去你们的过错吧。”
严训楚急忙叩谢,并且对一旁的阿方索翻译了几句,阿方索也有样学样的叩谢李唐。
随后李唐说道:“既然你们的商船损坏了,那本县许可你们在县城停留一段时间,并且借用港口的工匠修葺船只。具体的花费要给足,明白吗?”
“是,一定给足。”
说完,李唐挥了挥手,让宋毅将二人送出去。
等到宋毅回来的时候,李唐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安排人在港口那边盯着,告诉港口的工匠修船的时候不用着急,先弄个七七八八的,等本县口信再给他们全部修好,先慢慢来。”
“是。”
宋毅随后疑惑的说道:“太爷是有什么打算?”
李唐笑着说道:“是有些想法,这样,你带些肥皂和二锅头去,就是给那些大佛朗机人使用,另外再拿几盏马灯过去给他们照亮,对了,记住用玻璃酒具给他们用。”
“再有,那个牙人不是说大佛郎机人商船的桅杆断了一根吗?他们肯定要采买布匹暂时充作船帆,到时候你让人带他们去纺织工坊进货。”
宋毅当即笑着说道:“属下明白了,太爷这是将咱们的出产展示了一番。只是太爷为何不让属下带着他们直接去各处参观?”
李唐说道:“别人展示出来的,跟自己亲身使用过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本县不能主动展示,而是要等着那个大佛朗机人主动找本县来,这样才好提条件!”
次日一大早,在县衙西面的校场内,葡萄牙人阿方索冲进严训楚的屋内,手舞足蹈的说道:“严!快带我去县衙,我要见知县大人!”
严训楚看着兴奋的阿方索,疑惑的说道:“出什么事了?”
“你没用这个吗?”
阿方索拿出一块用过的肥皂,说道:“这个东西简直太神奇了,我在葡萄牙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还有昨天晚上喝的白酒,以及喝酒用的玻璃酒杯,这些都是钱,数不清的钱啊!”
严训楚说道:“别费劲了,昨天晚上见到玻璃酒杯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些了,并且跟送东西的衙役询问过。不管是玻璃酒杯、白酒,还是这个名叫肥皂的东西,还有送来给咱们修补船帆的那种优质棉布,都是县太爷的产业出产的,而且已经有大商人在经销这些货物,咱们插不上手的。”
阿方索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又怎样?咱们可以将这些货物卖到濠境澳去,卖到广南国去,甚至卖到朝鲜国和日本国去,那些大商人可以做到吗?咱们可以给县太爷带来巨大的利益,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严训楚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带着阿方索出了校场,很快就来到县衙。
此时典史马川正在门口执勤,见到二人心中好笑:“鱼儿上钩了!”
随后马川上前拦住二人,说道:“太爷让你们在校场待着,跑来县衙做什么?”
阿方索非常恭敬的说道:“我们有要事想求见太爷,还请这位将军行个方便。”
马川听了严训楚的翻译,特别是听到将军两个字,很是心中欢喜,但是脸上却依然板着:“太爷现在有政务要处理,你们先回去吧,没事不要乱跑!”
说完,马川便转身进入县衙,将阿方索、严训楚晾在外面。
随后马川直接来到东花厅,将二人求见的事情禀报一番,问道:“太爷为什么不见他们,要是那个西夷不来了怎么办?”
李唐笃定的说道:“放心,那些西夷见到利益就如同遇到腐肉的秃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本县就是要抻着他们,后面才好跟他们谈生意。”
随后几天,阿方索和严训楚几乎每天都要跑到县衙求见,但是都被马川以各种理由挡在了外面,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这样的局面让阿方索非常难受,仿佛前方有一座金山,可是自己就是无法靠近,只能干巴巴的望着,却永远都得不到。
“必须要见到县太爷才行!”
这天晚上,阿方索拉着严训楚在屋内商量着:“明天早上咱们再去县衙,就待在门口不走,直到见到县太爷为止,怎么样!”
严训楚面露难色的说道:“要是惹恼了县太爷怎么办?你是葡萄牙人自然无所谓,顶多就是打一顿板子扔出去,可是我呢?万一县太爷一生气,找个理由给我扔进牢房怎么办?”
阿方索问道:“那银子还赚不赚了?我赚到大钱,给你的工钱可会多很多的!”
“赚啊!肯定要赚啊。”
“想赚银子还不该冒点危险吗?”
严训楚愁着脸不说话了,阿方索问道:“我就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严训楚苦着脸说道:“我都想要行不行?”
“那活该你受穷!”
第二天早上,严训楚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守不住阿方索的游说,跟着阿方索来到县衙外等着。
这次在门口执勤的是守卫班头章旷,见到二人早早的来到门口堵着,章旷也是心中好笑,不过想起昨天晚上李唐的吩咐,还是板着脸,大声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如此死皮赖脸的?都说过多少遍了,县太爷很忙,没时间见你们!”
在严训楚的翻译下,阿方索赔笑说道:“我们是想跟县太爷谈生意,就是帮着县太爷将那些肥皂、玻璃、美酒、布匹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为县太爷赚很多很多的银子,还请这位将军通报一声。”
章旷说道:“我告诉你们,已经有许多商贾帮太爷卖东西了,不缺你一个,明白吗?”
正说话间,衙门大门忽然打开,李唐身穿官服走了出来,典史马川带着一队衙役随行,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了。
“县太爷大人,我有大事禀报!”
阿方索见状直接冲过去跪下,大声呼喊着,严训楚见状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咬着牙急忙跟过去翻译。
李唐看着二人眉头紧锁,只说了两个字:“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