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问题,需要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周赫煊连续三天都没出门,所吃食物,都是在街头小店随机买来的。但为了迷惑日本人,他依旧每日在饭店点餐,由于珮琛取回房间,悄悄倒进马桶里冲掉。
同时,周赫煊一个电话打到戴笠那里,说自己隔壁房间住着日本刺客,已经跟踪他好几天了。
此时正值周公回到上海活动,秘密会见东北抗联第四军军长,戴笠在得知确切消息以后,忙不迭的要亲自赶过去部署监视。
临行前,戴笠把秘书毛人凤叫来,叮嘱道:“周明诚被日本人跟踪了,有可能对他不利。我这里有份名单,都是生面孔,你派他们前去帮忙。遇到日本刺客,务必灭口毁尸,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卑职遵命!”毛人凤欣喜若狂。
毛人凤也算正经的知识分子了,早年就读于复旦大学,后来又考入黄埔四期。若非因病休学,毛人凤很可能走上军人道路。
至于为什么跑来当特务?
当然是混口饭吃啊,总不能闲在家里啥都不干。
毛人凤是戴笠的亲戚,毛家以前还对戴笠有恩,靠着裙带关系,毛人凤刚入职就直接担任戴笠的秘书。
随着接触到的内幕越来越多,毛人凤的野心迅速膨胀。现在他终于接到任务,不用再整天搞文字工作,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毛人凤迅速行动起来,派人对日本特务进行反监视,时刻掌握着对方的动向,以确保周赫煊的安全万无一失。
扬子饭店。
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青年,手持拐杖,轻轻敲响了房门。
“你找谁?”朱国桢开门问。
青年笑道:“我叫陈仓,湖光通讯社记者,想要采访周先生。”
“抱歉,周先生没空。”朱国桢说着就要关门。
青年抬手按着房门,低声说:“戴老板派我来的,别声张。”
朱国桢犹豫数秒,点头道:“进来吧,周先生很忙,你只有十五分钟的采访时间。”
“多谢!”青年笑道。
周赫煊正待在房里创作《黑土》,这本的第四部分就快完结了。说实话,他写得很累,因为全部属于原创,速度慢得能把读者逼疯。
朱国桢带人进来说:“先生,戴笠的人来了。”
青年摘下帽子,露出一头圆寸,问候道:“周先生你好,鄙人湖光通讯社记者陈仓。”
陈仓个屁!
周赫煊一眼就将青年认出,因为他读过此人的回忆录,封面上有清晰的作者照片——军统四大金刚之沈醉。
此时的沈醉还很年轻,也就20岁出头,身份是蓝衣社上海联络员。而且,他那湖光通讯社记者的身份也是“真的”,还自由恋爱娶了个女记者,连儿子都已经两岁了。
当初暗杀杨杏佛,沈醉就是参与者之一,那时他还不满20岁。
如今沈醉正在跟老婆闹矛盾,他专门负责监视逮捕地下党,而老婆却恰好又追求进步,整天怂恿他带着儿子去延安投奔革命。
顺便一提,在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后,沈醉的老婆还真去了延安,改名为莫耶,在延安闯出不小的名头。
戴笠对周赫煊的安全极为重视,别的不说,若是周赫煊死了,戴老板每年经销磺胺的钱就损失惨重。他怕南京本地的特务被日本人认出,专门把沈醉从上海调来,留在周赫煊身边随时保护。
周赫煊也没拆穿,笑着跟沈醉握手道:“陈记者你好,戴老板有什么安排吗?”
沈醉答道:“扬子饭店有我们的人,日本黑龙会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周先生住在扬子饭店是绝对安全的。至于外出,我会以随行记者的身份,贴身保护周先生的安全。”
周赫煊笑道:“看来陈记者身手高明。”
“马马虎虎。”沈醉谦虚道。
沈醉的身手当然是极为高明的,就是因为能打能杀,才被戴笠看重提拔。他可以只用双手拇指做俯卧撑,头部能够触碰到自己膝盖以下,吃核桃都是直接捏碎,随身带着的那根拐杖就是武器。
此人在国党特务系统中是个异类,家境富裕,学业优秀,按理说应该成长为有头有脸的上层社会精英,而不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特务。“一二八事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沈醉当时还是热血青年,毅然投身于反日游行示威的大潮中,跟前来镇压的军警打斗,把人家警察打伤好几个,结果遭到学校开除。
恰巧,沈醉的姐夫是蓝衣社特务头目,无法继续进行学业的沈醉,稀里糊涂就加入了蓝衣社。
当时蓝衣社还叫三民主义力行社,云集了无数热血爱国青年,沈醉认为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国家。直至现在,沈醉的热血已经冷却,只剩下骨子里的义气。后来戴笠飞机失事,生死未卜,毛人凤趁机夺权,整个军统唯唯诺诺,只有沈醉敢站出来寻找戴笠下落,原因是戴笠对他有伯乐之恩。
……
就在沈醉联系上周赫煊的时候,日本黑龙会也开始接触扬子饭店的侍者。他们经过详细调查,将一个叫做林伯光的酒店服务生,确定为可以收买的目标。
林伯光是南京本地人,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父母双亲俱在,还有老婆和一对子女。
这天下班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林伯光在半路上被人拦下。
“林先生请看。”阻拦者穿着风衣,递过来两张照片。
借着昏黄的路灯,林伯光看清照片内容,正是他六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林伯光惊恐道:“你们是什么人?”
阻拦者笑着说:“林先生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做笔交易而已。周赫煊跟我有仇,他最近住在扬子饭店,每天都要在饭店订餐。我需要你在饭菜里放点东西,事成之后,给你一万大洋,你的家人也会安然无恙。”
林伯光连连摇头:“不行,周先生是爱国大文豪,我不能下药害他。而且,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放心吧,我早有安排,”阻拦者说,“事成之后,林先生的全家都可以加入日本籍,我会派人护送他们前往日本。如果林先生不想去日本,我可以安排你到东北工作,薪水绝对比你在南京当服务员更高。”
“你是日本人?”林伯光惊道。
阻拦者笑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选择跟我合作,你有好处拿;拒绝跟我合作,你全家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别想着泄露消息,你的亲人都在我们的监视当中。”
林伯光浑身发冷颤抖,脸色变幻不定,终于咬牙说:“我答应你!”
“很好,找到合适的机会,把这个放进饭菜里就可以了。”阻拦者拿出一个玻璃小瓶。
林伯光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家中,第二天照常去上班,这一切都被日本监视者看在眼里。
日本人不知道的是,林伯光以拉肚子为借口,整整在厕所里待了一个钟头,终于等到清洁人员前来打扫卫生。
“日本人要杀周赫煊,让我在饭菜里下毒,我全家都被监视了。”
“先稳住对方,上头会妥善处理的。”
“拜托了,我怕家人出事。”
“我明天给你答复,不要慌乱,不要露出马脚。”
“好,我等着。”
对话的内容非常简短,却透露出太多信息,林伯光正是国党布置在扬子饭店的特务。
这种情况十分正常,扬子饭店每年都有无数名人政要下榻,孙夫人每次来南京也会在这里会见民主人士,国党的特务怎么可能不重点监控?
服务生、清洁员、咖啡女郎……饭店的各色职员当中,至少有10名以上国党特务。而属于共党的情报员,数量有可能会翻倍,因为扬子饭店也是地下党的布控重点。
几十年后,周公与沈醉曾有这番对话——
沈醉:“总理,我要向您请罪,以前在上海、重庆的时候,我都曾派人跟踪监视过您。”
周公:“我今天可以告诉你,你们过去搞的那一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作用。你知道原因何在吗?”
沈醉:“不知道。”
周公:“我不但知道周围又国党盯梢的特务,还知道酒店服务员也是特务扮演的。但是,有你们的人,就有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往往比你们还多,可以对你们进行有效的反监视、反跟踪。”
作为首都南京最高档的饭店,这里是国党和工党的主场,日本特务根本就不够看,他们连渗透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