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脑后仍有钝痛隐隐传来,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动弹不得,口中被麻布塞得严严实实。
疾驰的马车碾过坎坷不平的小路,不断颠簸着。
容锦蜷缩在车中,一动不动,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忍着想要呕吐的反胃之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梳理来龙去脉。
有人将她诓骗出来,对她下手。
可她身上并没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折的,归根结底,必然与沈裕有分不开的关系。
沈裕政敌无数,但有胆子、有能耐,又要选这种法子的……
她回忆着彻底昏迷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不得不承认,此举确实与沈裕趁秦家不备骤然对秦瞻下手,有异曲同工之处。
思及此,容锦心中愈发沉重。
若是换了从前,兴许已经惶恐到不知如何是好,可兴许是在沈裕身边呆的久了,这半年来见得也多了,耳濡目染,竟还能存着几分理智。
这并不是一条死路。
秦家若想杀她,大可以直接动手,费尽心思将她带出伯爵府,应当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秦瞻究竟在何处、是死是活?
若是寻常婢女,沈裕未必会费心找寻,可她身上种着生死蛊,沈裕若是还想活下去,就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拖下去,等沈裕。
马车骤然停下时,容锦不由自主地撞在了车壁上,闷哼了声。
“哟,原来已经醒了。”
车门被人打开,有微弱的光线透过蒙眼的麻布,但仍旧看不真切。
容锦下意识地向车内缩了缩,却还是被那人拽着反缚的手腕拖下车,踉跄两步之后,方才勉强站稳。
她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掐着手心,眼泪随即涌了出来,打湿了蒙眼的粗布。
男人押着她,陆续迈过几重门槛,而后扯去了她眼上的布。
清秀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娇弱意味。男人挑了挑眉,轻挑道:“难怪能入沈裕的眼,哭起来倒还有点意思。”
见容锦颤抖不已,他又笑问道:“知道为何绑你过来吗?”
容锦茫然无措地看向他,又似是受惊一般躲开,摇了摇头。
男人嗤笑了声,手指微动,指间寒芒闪过,竟是片薄如蝉翼的刀片。他将刀片抵在容锦纤细的脖颈上,轻描淡写道:“你若敢大喊大叫,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堵嘴的麻布终于被取出,容锦几欲作呕,大口地喘着气。
脖颈上的刀片逼近一分,尖锐的疼痛随之传来,有细细的一线血迹渗出,容锦立时僵在了那里。
男人欣赏着她惊恐的模样,骤然问道:“沈裕是如何杀了秦世子?”
容锦一怔,茫然道:“世子死了?”
她脸上只有惊讶,并无半分被戳穿的慌张,
倒像是当真不知此事一样。
男人眉尖高高挑起,似笑非笑道:“世子失踪那夜,你与沈裕在一处,难道对他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伤口的血沿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滚下,如白纸上的一抹艳色。
容锦疼得皱起眉来,含泪摇了摇头:“我在行宫时,曾听人提起过世子失踪,再多便没人同我讲过了。”
“既然如此,那留你也没什么用……”
男人拖长了声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反应,可除了惊惧,依旧没发觉有什么破绽。
在容锦几乎虚脱之时,他忽而收起了那片刀刃,耸了耸肩:“我不习惯对女人动手,严刑逼供这种事,还是等他们自己来吧。”
血滴已经淌过锁骨,沾染衣襟。
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容锦跌坐在墙角,冷汗浸透了衣襟,被紧紧绑着的手也已经麻木到近乎失去知觉。
虽不知男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但至少算是撑过了头一关。
容锦艰难地喘着气,终于得了功夫仔细观察四周。
这是一处看起来许久未曾洒扫的屋舍,不远处的桌案上覆着一层尘土,屋顶上也已经结了蛛网。
但房中的陈设,能看出来绝非寻常人家。
容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掐指算了算时辰,几乎能确准,这应当是南林行宫中的一处偏僻宫殿。
这一路过来,她起初昏迷不醒,绑着手、蒙着眼,纵然想留下什么印迹也无能为力。
沈裕能找到她吗?
 
;容锦知道沈裕的本事,可眼下这种处境,心中还是难免苍凉。
日光西斜,窗棂映在地上的影子一寸寸挪动着,脖颈上的伤也逐渐凝结,只是稍一动弹仍旧疼得厉害。
她缩在角落里,没哭没叫,像是已经睡熟。
叩门声响起,有人试探着唤了声“游川”。
百无聊赖的男人立时起身,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侯府办事这般拖沓吗?”
容锦悄无声息地抬眼看去,只见门外竟站着个轻纱蒙面的美人,身形窈窕,衣裙华丽。
而她身后的婢女呵斥道:“放肆!”
游川抱臂而立,嗤笑了声。
一旁的侍卫模样的青年倒是客气,将早就备好的银票给了他,低声道:“有劳了。”
“钱货两讫。”游川毫不避讳地验了银票,揣进怀中,似笑非笑道,“再给你们个忠告,别拖太久,沈裕可不是隔日才想起去寻人的蠢货。”
他身形一闪,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消失不见。
殿门再次合拢,遮去昏黄的日光。
容锦看着那锦衣美人走近,眨了眨眼,认出这是秦家那位明安郡主。
虽不明白审问自己这种脏事怎么用得着这样的贵人亲自露面,但心中明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注定不可能善了。
所以在鞭子落在身上时,心中并没多意外。
脸颊贴在满
是灰尘的地板上(),容锦不需作伪?()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已经疼得声音都在颤抖,艰难开口道:“侯府想要的……是世子的下落?还是……沈裕的命?”
明安被她这话吸引:“此话怎讲?”
“若是世子的下落,我确实不知,但若是想将此事栽在沈裕身上……”容锦喘了口气,垂下眼睫,“不如留我一命。”
明安俯身看着她,纤尘不染的衣裙沾了尘土:“继续说。”
“您应当知道,那夜我与他在一处,”容锦脑子昏昏沉沉,靠着身上那些鞭痕传来的痛楚维系着几分清醒,“侯府要将此事推给沈裕,不是缺了个人证吗?”
物证早就被毁尸灭迹,若不然,侯府也不至于动这种心思。
“你倒是乖觉,”明安拍了拍她的脸颊,“可我怎知,你将来不会再反咬侯府一口呢?”
“以侯府的手段,难道还拿捏不了我这样的婢女吗?”容锦侧过脸,看向一旁执鞭的侍卫,意有所指道,“若侯府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要我的命,那我也无话可说。”
“真是个能说会道的。”明安冷笑了声,并没就此放过她的意思。
可侍卫却并没再动手,只是恭恭敬敬道:“郡主,侯爷的意思也是先留着她的命,还有旁的用处。”
说着,又看了眼周遭:“此处粗陋,您这样身份的贵人实在不宜久留。”
侍女也适时劝道:“入夜天寒,若是为这贱婢伤了您自己的身子,岂不可惜。”
明安这才作罢,绣鞋踩过容锦无力躲避的手,拂袖离去。
精致的衣摆拂过脸颊,带过一阵淡淡的香气。
容锦却已经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她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形几无起伏,叫人怀疑是否还有呼吸。
侍卫在她鼻下探了探,确准还活着之后,才放下心。
山间入夜后总是格外冷些,身上各处的伤疼得厉害,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容锦有所察觉,知道自己应当是有些发热,下意识地蜷成一团,什么都顾不得想。
隐约传来的刀兵声,于她而言就像是幻觉,直到外间火光大作,原本紧闭的殿门轰然而开,才迟钝地觉出不对。
披着墨色大氅的人大步而来,带着浓重的血气。
他身上浸了山间的寒气,与她发热的体温截然不同,容锦已经有些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之中,熟悉的青玉摇摇晃晃。
其上雕刻着,唤作白泽的兽。
冰凉的怀抱令她如坠冰窟,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大雪夜。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吃力地抬起手。
商陆抹去利刃上的血,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满身狼狈的容锦躺在沈裕怀中,纤细的手上血迹斑斑,却偏偏勾住了沈衡身上那块玉佩。
谁都没料到会如此。
沈衡垂眼看着,难掩诧异之色,沈裕的眸色却沉了下来。
他覆上容锦沾染着尘土与血迹的手,缓缓地,挑开她的手指,彻底笼入了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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