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容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对于这调笑,并没给出应有的回应。
在这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之下,时雨眼睫微颤,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些,轻笑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容锦有些喘不过气,拂开他的手,轻声道:“仿佛没同你提过,我有一个妹妹。”
时雨原想勾住她,因这句一顿,晚了些,虚虚攥着的衣袖一角从指尖划过,没能留住。
“我原以为近日能见着她,虽知道不该,却还是隐隐报了些许期待。奈何天不遂人愿,还是没见到。”
意外之后,时雨将碎发替她拢至耳后,温声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容锦看不出什么端倪,倚着车厢,残存的酒劲在这午后使她昏昏欲睡,倦意上来,也懒得再多言。
这段路并不远,不多时马车停下。
“阿锦,回家中再歇息吧。”时雨轻轻推了推容锦的小臂,若无其事地笑道,“若是不想动弹,我抱你回去如何?”
容锦摇了摇头。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才下车,她便抬手遮了遮眼,通过指缝打量时雨。
时雨摸索着扶了车壁,另一只手由小稷扶着,在他的提醒之下才踩稳了脚踏,缓缓下车。
“家中许久没人,恐怕哪都是灰尘,公子还是先到云姑娘那里坐坐,等我收拾妥当再回来吧。”小稷一边说着,一边将时雨那只手“托付”给容锦。
容锦只犹豫了一瞬,就已经被小稷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得道:“那就随我来吧。”
手交叠在一处,容锦轻轻抚过,从掌心到指尖,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以消除自己心中的多疑。
又或是,等到悬着的那把匕首落下。
“痒,”时雨在门槛处绊了下,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问道,“阿锦,你何时学会了摸骨算命不成?”
容锦没试出个所以然,倒是被这话给逗笑了,引着他到房中落座:“松手,我去沏壶茶。”
得了她这句,时雨才乖乖松开手。
瓷罐中盛着的茶叶还是早些时候谢秋桐给的,应当是出自许家,容锦瞥了眼,翻出初夏那会儿晒的花草茶,沏了半壶。
水汽袅袅升起,气味清新悠长。
容锦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百无聊赖道:“你那琴修好了?”
“缺了制琴弦的材料,只好暂时搁置,等何时寻到合适的替代再说。”时雨绷直的脊背稍稍放松,“柳夫人昨日回吴江,见了那套出自你手头面,很是满意,邀你得空过府一叙。”
“听她的意思,似是想要将名下的铺子交由你打理。”
她与映月先前已经猜到柳夫人的打算,倒没惊讶,吹散杯中浮起的热汽,平静地点了点头。
时雨等了片刻,微微侧耳,带着些疑惑与茫然:“阿锦?”
“我在。”容锦觑着他的反应,笑道,“映月这两日得在家中
照看母亲,等忙完,我带她一同进城。()”
“你若接下这桩差使,就得搬家换住处了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芙蕖镇距吴江城虽不算太远,但一来一回也得大半日光景,若真应下柳夫人的提议,自是得搬到城中更为方便。
容锦早前挑了这么个小镇子落脚,既是机缘巧合,也是怕到城中人多眼杂,泄露行踪。
此事摆在眼前,倒令她为难起来。
“兴许吧,”她最后也没下定决断,只道,“等见过柳夫人,再做打算。”
容锦无可无不可,映月对此事却很是积极。
为了养家,她这些年磕磕绊绊地倒腾着些小生意,遇着容锦后总算顺遂不少,若能搭上柳氏这条大船,今后便再不必因请医问药而捉襟见肘。
容锦在路上与她商议一番,想的是若柳夫
人真有此意,便由映月来经营铺面生意,自己则主要负责手艺上的事情。
只是映月年纪不算大,恐怕柳夫人未必信得过,会有所顾忌。
但事情的顺遂程度超乎预料,映月准备的一番说辞还没来得及发挥,柳夫人就已经点了头。
映月仿佛被天降的馅饼砸晕了头,直到离了小瀛洲,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笑盈盈道:“云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恭喜你得偿所愿。”容锦遮了遮日头,面上笑着,心中那种微妙的怪异感却越来越浓。
太过顺遂了。
容锦从来不是个运气极佳的人,习惯了一波三折,以至此时并没顾得上高兴。她将近来的事情捋了一遍,疑虑愈重。
映月犹自念叨着柳夫人如何如何好,容锦忽而停住脚步:“你先前提过,隔壁婶子一家搬到城中来住?”
“啊?”映月被问得猝不及防,想了会儿,方才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说是小孙子到了开蒙的年纪,想着城中书院的夫子教得更好些,阖家搬了地方。”
“古时候不是有什么‘孟母三迁’来着,兴许他家也是这么想的。”
容锦问:“吴江城中的书院多吗?”
“年前关了一家,现下统共也就剩三处吧……”映月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觑着容锦的神色,“姐姐怎么想起问这个,可是有何不妥?”
“劳你帮我个忙,”容锦看了眼天色,今日已经不够她亲自挨个去寻,“你既要留在城中,得空试着打探打探,能否寻着他们一家人的住处?有什么消息,记得知会我一声。”
映月满心疑惑,但见她神色郑重,也没多问,当即应了下来。
许多看似合情合理的小事,容锦从前并未深想,但随着颜青漪的到来,以及容绮的缺席,那些不起眼的细节终于还是如雨后春笋,纷纷浮现在眼前。
初秋和煦的阳光之下,她却只觉着四肢发凉。
其实远不必如此迂回,只要越过那道门,解下时雨眼上的白绫,所有怀疑揣测便都能有个结果。
可怯意占了上风。
从逃离那一
() 日起,她刻意不去想所谓的后果,但午夜梦回之际,却又总是会梦见沈裕。
有夜宴初见的情形,也有在一处时经历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最令她心悸的,则是重逢。
那梦堪称光怪陆离。
旧时住过的房屋,被改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笼似的牢狱,沈裕将她关入其中,又亲手将一根不知何种技法织就的细绳系在她足踝上。
那绳子怎么都解不开,越挣扎,只会陷得越紧。
在漫长的梦境中,除却面目模糊又一言不发的侍女,她能见到的人唯有沈裕。
一直到惊醒,沈裕身上奇楠香的味道,以及挥之不去的淫|靡气息仿佛依旧萦绕在鼻端,心跳如擂鼓,许久之后方才慢慢缓过来。
在映月的消息传来之前,容锦未曾再踏足隔壁,每日的饭菜虽依旧会多做些,但只等着小稷来取。
小稷试着问了句,她只说自己接了生意,忙着制簪,无暇分心。
小稷拎着食盒,挠了挠头,讪讪离开。
隔壁的琴声响了半日,音调似曾相识。
在小瀛洲那段时日,时雨为容锦弹过这支曲子,又告诉她,这是《凤求凰》。
母亲昔年教他琴时曾戏言,若有朝一日遇着心仪之人,可将这曲子弹给她听。
大好的风景都成了陪衬,一身白衣的温润公子如同画中仙,恰到好处地贴合了她的喜好。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容锦坐在窗边,一盒珠子数了不知多少遍,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时,隔壁的琴声戛然而言,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雷声之中,隐约有叩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