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静静矗立在这片灰白色的天地间,好似个甲片残破的战士麻木的站在严冬里,凌冽的风雪似乎早已带走了它最后那点儿生气。
乔伍德如释重负般瘫倒下来,他仰面朝天急促的喘息着,伴随着艾琳所释放的魔法领域扩张,这片海域的气温明显更低了,这让本就湿冷的海风中,又多夹杂了些许细密的冰晶。
如此糟糕的天气下,浑身湿透躺在甲板上可绝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但此刻乔伍德却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冷气灌进鼻腔渐渐抚平他躁乱的神志。
冰层扩张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海魔兽可以兴风作浪的海域范围内,全部被艾琳用冰层所覆盖,她还想继续加固这项防御工事,可这似乎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与更远处元素之间的沟通变得愈发模糊,输出再多的魔素也只是在空耗。
艾琳环顾四周,绵延一海里有余的冰面上,唯有海风裹挟着冰晶在无声的起舞,一海里外,黑与白的边际相互倾轧,谁都想吞掉对方更多来填补自己。
确认没什么异常后,艾琳随之挥散双手法阵结束魔法释放,她拍动双翼飘落回甲板上,漆黑的角质面甲缓缓开裂,几缕温热的水汽从裂缝中逃逸出来。
是她让一船的人幸免于难,闪耀着救世主光辉的英雄来到人群中时,理应受到人们热烈的掌声、欢呼与赞美,可船员们见她靠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抵触的情绪。
酒瓶男盯着艾琳,小心翼翼地往乔伍德身边挪动,他猫下腰低声问:“嘿,老兄,这……”乔伍德抬眼看了看他。
“是……你们叫来的帮手对吧?”酒瓶男满眼苦涩,但还是生硬的挤出一张讨好的表情,他仿佛是要被处死的罪人,脖子上已经被系好了绳套,正跪在绞刑架上向着行刑官苦苦哀求。
乔伍德微微抬起头朝艾琳瞥了一眼,这一瞥,同样也是令他心悸不已,随着艾琳的面甲完全褪去,半张狰狞的面孔显露出来,湿漉的发丝低垂遮住了另外一半,惨白的脸上暗红色花纹如脉搏般跳动,仿佛被撕裂的皮肤中涌出汩汩鲜血,眼角斜挑如刀,眼中好似摇曳着堇色的灯火,只一眼便可摄人心魄。
全身笼罩在不祥的黑色当中,微弯着腰背的模样简直是地狱里出来索命的恶灵,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那一头熟悉的酒红发色,乔伍德还以为自己真的搞错了帮手。
萨伦出身的都清楚,要命关头你大可以选择接受任何援助,权贵、修士、劳工、富商、赌徒,哪怕是地痞流氓和盗贼……援手来自谁都好,可唯独不能来自恶魔!
如果恶魔是遵从某种契约而被召唤过来的,那代价至少还能承受,倘若这恶魔只是嗅到了绝望而来……那报酬可由不得你。
除了老哑巴外,其他船员当中没人见过艾琳,所以这帮家伙急切地想知道,眼前这位煞气冲天的主儿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帮他们。
酒瓶男原本微侧的身子“扑通”一声突然跪倒下来,他的两条腿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筋骨,怎么也不听使唤,“喂、喂,老兄,你、你……”他哆嗦着将一只手搭在乔伍德的肩上,好似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是你、你,你让她发动魔法的,你一定有契约,对不对?”酒瓶男结结巴巴的话语中充斥着焦躁与恐慌,“老兄,拜托……”他的话音开始变得哭丧。
“嘿!对、对,我知道一家超级好赚的场子,等回去了以后我可以介绍给你,我知道那儿是怎么操盘的,虽然不能保证赚大,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赔……”忽然他的语调又变得兴奋起来,“噢噢,还有、还有,在塔维纳街有一家......”。
看着这家伙垮掉的脸,听着他神经兮兮的絮叨,不难猜出这厮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乔伍德担心如果他疯掉,再干出点儿什么蠢事来,那无疑是雪上加霜,无奈轻叹一声慢慢坐身起来:“好吧,行啦,你念叨的让我感觉头皮上满是跳蚤,那是我们的人行了吧。”
酒瓶男听到这话瞬间喜上眉梢,“不过……”乔伍德话锋一转,“我跟她之间可没什么用来约束的东西,至于她会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从老哑巴那里得知,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水手,都是出于某种目的被当作弃子而抛入大海的,归途遭逢此难,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可乔伍德并不想就这么认栽了,先前的汹涛狂浪令他措手不及,但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想出个对策来,毕竟赏金猎人要想活得久,那就必须得有个灵活的脑子。
“老兄,帮帮忙,求你一定要替我们跟那位阁下说说,回去之后我们都愿意献上报偿。”酒瓶男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跪在乔伍德身边恳求道。
“可以,想活命,现在开始就得听我的。”乔伍德说。
“当然没问题,这条船是你们救下的,我们就应该为您跟那位阁下效劳,你说是吧,加雷特?”酒瓶男一脸谄媚的说,并且他还不忘用手肘提醒身旁的同伴。
这名叫加雷特的水手很明显精神早已恍惚,他一度认为自己应该是死在了刚刚那场冲击当中,所以才会看见索魂的恶灵,经酒瓶男这么一提醒他才有些缓过神来。
“啊?什么,我还活着吗?”加雷特愣愣的呢喃。
“对,你还没凉透呢,听着加雷特,只要乖乖听这位老兄的话,我们就都能活着回去。”酒瓶男侧过头小声儿对加雷特说。
“啊、噢,是的先生,您现在是船老大,我们两个都听你的,至于大副跟倔老头儿……”加雷特说。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客舱后面冒了出来:“我没问题,既然,你们能在海魔的狂攻下保下这艘船,呵!我相信你们有能耐活着回去。”
是大副,他一边说着一边靠在客舱外缓缓坐下,“不过……刚才掌舵几乎用光了我所有力气,你要是想让我做点儿什么的话,恐怕不太行。”大副从靴筒边抽出一支锡酒壶,狠狠地给自己灌上一口,他看着乔伍德遗憾的说。
“这我当然知道,我很感谢大副先生你的付出,要是没有你,估计也撑不到我的人来。”乔伍德微笑着向大副表示谢意,当然,他的笑容同样是为达到了自己的预期目的而庆幸。
大副沉默着点了点头,接着向乔伍德递出了手中的锡酒壶:“年轻人,要来一口暖暖身子吗?”
“谢啦!”乔伍德没有接过酒壶,转而迎向走来的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