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日渐隆冬,北国的天气则更见严酷,终日北风席卷呼嚎,天幕阴暗晦涩,大雪纷纷,冰寒而地冻。
倘不下雪,则天空冷冽的阴霾狂扫,行人都可被刮卷僵硬,令人不可出家门。
天地萧瑟,裹夹冻结于酷寒,万物凋败,生机也不可见。
天气恶劣,人间的灾难疾苦则更见深重,大庆王朝,气数衰微,早现乱世之像。
庆帝赵诘昏庸无道,自登大宝以来,骄奢淫逸,贪于享乐,连年大兴土木,广建庙堂殿宇,网罗天下美女及奇珍好玩以实其中,国库耗费一空;
亲信奸宦小人,任用奸臣当道,残害忠良;
实行卖官制度,吏治混乱,再加上放纵贪官酷吏目无法纪,肆掠朝野,朝政日渐腐败。
奸人弄权,高坐朝堂。
朝堂之上上有奸王六王爷赵安,一品太尉蔡琼和一品太师秦会两个大奸臣,下有庆帝赵诘宠幸的近臣内宦总管高求,沆瀣一气。
奸王、奸臣、奸宦,上下通融,互相勾结,结党徇私。
一朝文武大臣全是这几人亲近朋党,把持权柄,天下是非黑白一派颠倒混乱。
对内则迷惑娱悦庆帝,更加排斥异己,无故杀戮忠臣良将,弄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而在朝堂之外又勾结诸侯强势,暗通往来,互为消息。
对国家之外,则暗中通好各国强敌,卖国求荣。
再加上朝廷对天下百姓横征暴敛,无休止的赋税和徭役,令人民怨声载道。
兼且四方灾祸并起,水旱洪涝,蝗灾瘟疫,更加闹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随处可见饥荒难民,衣不遮体,饥餐露宿,僵俯倒卧于冰寒地冻的荒野。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至使天下盗贼蜂起,聚众作乱;诸侯离心,拥兵自重;群雄林立,逐鹿争端。
一个大庆王朝眼看天下离心离德,满目疮夷,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而她的周边西有戎狄、密藏,北有鞑勒、乌蒙,东边隔海相望是虎视眈眈,狼子野心的倭国,南有蛮荒十万大山中诸南蛮、星罗等国……
真是各个心怀鬼胎,只待大庆王朝大厦将倾,风雨飘摇,皆欲乘虚而入,趁火劫掠,对她早有犯境侵吞之心。
大庆王朝内外交困,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而庆帝赵诘双目如盲,不见自掘坟墓,国之倾覆,犹自终日沉迷酒色,醉生梦死,荒淫无度,不理政事。
眼见大庆王朝只余一个空壳,覆灭亡国只在旦夕之间。
正是在这王朝末世纷乱之中,大庆国的都城汴京城中,积雪深达数尺,直没入膝,令人步履难行。
而在这冰天雪地中,城中鱼龙混杂,治安混乱,四处流民蜂拥,颠沛流离失所,满街乞讨,沿街露宿,疾病忧加,冻饿至死者随时随处可见。
一片哀鸿遍野,凄惨悲苦的人间景象,令人不忍闻睹,当真是国之不国。
尤在这京城北之偏僻一隅,有一座看来毫不起眼,简陋质朴,如若寻常矮小民居般的宰相府。
这里是当朝宰相寇仲的府邸,宰相寇仲为人清廉正直,刚强不阿,满腹经纶才识,确是治世之才。
奈何在朝堂之上独据虚位,被排斥在外,不在实权。
奸王、奸臣、奸宦不但将宰相寇仲架空,无可作为,就是庆帝赵诘都被架空排斥在朝政之外,终日唯有寻欢作乐。
宰相寇仲在这朝堂之内每每如履薄冰,时刻性命交关,硬着头皮上朝履职,好不过卑贱的猪狗。
这一切也唯怨他秉性刚直,不肯朋党为奸,同流合污,日常独自艰难交困是自然了。
大庆万安七年冬十一月二十一日晚。
但今晚不同往常冷清凄恻的宰相府,却也是其乐融融,欢天喜地,吉庆得很。
原因无它,只因宰相夫人临盆生产,产下一子。
宰相寇仲年过五旬,晚来才独得这一子,叫他如何不喜。
虽然相府简朴拮据,但是仍不免也要喜庆一番,府中仅有的数个家仆下人也是欢喜得很,比逢年过节还要来得热闹。
“夫人,真是苦了你也,万幸母子平安,我寇仲晚年得子,何来之福哉?”宰相寇仲胸怀大慰,欢喜得像个孩子。
“孔夫子有言在先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哈哈,呵呵,我寇仲终得子嗣,后继有人了,真是天可怜见!”
“相公,孩子终于出生了,能为你诞下这个儿子,我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
夫人努力地喘息几声,全身一副产后的虚弱和惨白,哀叹不已:“唉!只可惜身逢乱世,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福祸难料啊!”
“夫人啊,今天是生下儿子大喜的日子,怎可说那些死啊,乱啊,危啊,祸啊……不吉利的字眼!”
宰相寇仲满怀憧憬,宽解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啊,我们有儿子了,也该心满意足了。”
“赶明儿上朝辞官,离开这污乱浊世,是非之地,回我们寇家庄,去过我们的山林隐逸,清静生活。”
“避过了这灾祸,只等儿子将来长大成人,赶到了改朝换代,天下太平,再复出图个功名富贵,也或者平淡安稳一生。”
“唉,相公要早这么想就对了,当今圣上昏庸淫乐,满朝奸人当道,朝局混乱,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国家连年祸结,天下纷乱,义军豪强四起,烽烟遍地,兵荒马乱,百姓无以为生,你这宰相空有其表,反而累及己身。”
夫人唉声叹气,满心忧虑:“大庆赵氏眼看倒台了,我们早应远离这是非,避开这祸乱,相公现在再想隐退只怕稍嫌太晚了。”
“夫人说的是,只怪我这人太耿直,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又惦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句古话,一直不忍舍弃黎民百姓,宗庙社稷,撒手而去,在此空耗虚度,反而累及己身,将自己推向了无边的深渊,” 寇仲不无担忧的说道。
“如今与奸王、奸相、奸宦多有嫌隙怨恨,只怕要开脱当真很难了。唉,国之不幸,哀莫大焉!”
“既来之,则安之,凡事但求无愧于心,上对神明,下对黎庶,相公别想那么多了。”
夫人贤慧,反而开解宽慰寇仲:“看,我们的儿子,健康红润,天庭饱满,面相福德长生,不像是短命苦命之命薄之人,总想着他将来有些出息,儿子新生,相公不如给他起个好名字吧。”
“啊!啊,是吗?儿子生得好面相,却身逢乱世,皇天无道,万民疾苦,‘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样的乱世……”
寇仲若有所思,一阵沉吟,最终愤愤作色道:“唉,对了,就给儿子取名叫刑天吧,刑天、刑天,刑天者怨恨世道不平,老天不公吧!”
“刑天?这名字似有不妥,相公,这么多好名字可取,干嘛非得给儿子取名刑天,刑天者,上罚老天,下惩奸道,以安苍生黎庶。”
夫人非常不悦,慌忙不迭反对道:“这名字太过霸道沉重,只怕咱们儿子没法承担得起,这么小就寄望他对抗天命吗?”
“夫人思虑极是,是有不妥,奈何此刻头脑中就想到这个名字,不免脱口而出,”寇仲犹自摇头晃脑,一副夫子之态。
“小孩儿怎会如此命硬,可以逆天抗命呢?应刻取个铁头,铜锤之类应命的名头,容我好好想想吧,既不落俗套,又雅致好听的名字,该叫什么呢?”
这里寇仲与夫人为新生儿子取名字,正谈得兴起之间,突然,宰相府门外人仰马嘶,刀戟金戈交鸣,喧嚷嘈杂。
顷刻,一队人马公差模样,虎视狼行,恶形恶状,骄横嚣张直闯宰相府来。
见了寇仲也不打话,众人皆趾高气扬,颐指气势。
寇仲身为当朝宰相,自然认得这是皇宫太监头子领了刑部狱吏,专职来宰相府当庭宣旨的。
他明知这群人来势不对,非福即祸,大难临头,却是无可回避,唯有硬着头皮迎接。
果然见那阉宦头子一副势利而嫌恶的脸嘴,目无余子,自视甚足,摆开那龌龊跋扈的架式,尖声细气,鸭公般的难听嗓音,高声宣唱道:“丞相寇仲接旨!”
“臣寇仲领旨!”寇仲不敢怠慢,慌忙低头跪拜,恭敬迎接。
寇仲诚惶诚恐,内心忐忑惊惧,不敢抬头,耳边只闻那阉宦装腔作势,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