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阴日,乌沉的大黑天凌驾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压抑的氛围让人难以抬起头来。金碧辉煌的大殿在这沉闷里也显得黯淡无光。
乌云只能盘踞于天空,屋内的风景仍旧如常。
黄金顶,白玉柱,龙行红墙。
紫檀木的桌上摊着一份被打开的书简。
年轻的孩子像飞舞的精灵,从门缝里流入,门旁的侍从仿佛视若无睹。
桌前的中年人略微偏头,看向来到跟前的年轻孩子。
“阿父。”孩子站在跟前脆生生的叫道。
“小五啊,和先生学的怎么样了。”男人放下拿着书简的右手,抚着男孩乌黑的发顶,声音低哑道。
“武练师傅和文修师傅都教的很好,我已经是一品武夫外加一品文生了”男孩答道。
中年男子愕然。
天下分三洲一海,西北南三洲,东为大海,北洲蛮人立足之地,西洲妖人云集,南洲自数千年始自开文武两法,人人习之,当为天下第一洲。
“真的吗,你要知道,文武不可同习可是千年未变的法则,要是讨我欢心的话,不必作如此拙劣的谎言。”
“阿父,我才没有骗人。”男孩嘟着嘴道。
“好,好,好。”男人连道三个好字。移开发顶的手,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哒哒哒,一段连续且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未几,门口就传来声音。
“陛下,大平寺卿徐青求见。”
“让他进来吧。”
先前略小的门缝变成一道裂开的巨口,映入屋里的不是光亮,而是一道阴影,接着那阴影迅速的潜入进来,刚才的巨口也早已严丝密封。
借着屋内的灯火光,阴影也显出它的人形来。
这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着朝服的老者。很难想象出一名年纪如此的老人还有方才的敏捷身手。
“陛下,五皇子殿下。”
老者刚进屋内就恭声道。
“不必多礼,你的奏请我方才早已看过了,你要知道朝堂上大多是不赞同你的方略,依朕看,也确有些不切实际。”
“陛下,老臣得蒙圣恩,历经两朝,仍身任重职,今虽老矣,又得闲职以慰老,陛下之恩未敢忘也,虽无大功,臣之忠心可鉴,不敢以老而趋避国难。”
“我大雨建朝两百年来,妖丹之事却已有百年史。初时,未以为然,而如今,却已成席卷天下之势。想断其根本,非为易事,先帝时,早已有所制约,商贩们走私却愈禁愈广。”
“老臣以为不若放开妖丹之事,陈明利害,为官从仕者自立严法即可。到时候,那些仍使用妖丹之人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愚民,大可弃之不顾。”
黑袍老者言辞灼灼。
被称为陛下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当今的法明帝微微颔首,开口道。
“既然你如此有心,那就按照你的奏疏所呈,分发给地方诸官吧。”
“谢陛下,既如此,下官先行告退了。”老者躬身一礼,转眼间又消失于乌蒙蒙的殿外。
“小五”
“阿父”被叫到的孩子看向身旁的男人。
“年仅十四,文武双修,这一步起点便是千年未有人及。不过文武二路不仅在于这起步,还在乎道,找到自己的道,才有机会成为站在这天下顶峰的人,找不到自己的道,四品便已是极限。”
“既然有常人未有之资,不经历磨难怎能为非常人,去寻找自己的道去吧,这南洲天下,一定会有属于你的文武二道,和这道奏疏一同出宫去吧。”
法明帝用双手捏了捏男孩的脸颊,看向窗外的乌天柔声道。
“走吧,父皇还要忙呢。”
“阿父再见。”
小五拉开方才合上的屋门,出门后又轻轻合上,身影消失于阴天之下。
中南吴刚城
与京城的天气不同,吴刚城里阳光却是格外刺眼。
白日昭昭,风尘潇潇,城里车水马龙,人流耸动,表现出一片祥和之色。
城外的郊道上,数辆马车正在缓缓行驶,为首的车上高悬一面龙旗,随着清风飘荡。
“白伯,还有多久到城啊?”正中的马车上,一名面容清秀,身着青袍的青年问道。
“五皇子殿下,最多一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到吴刚城了。”执马的车夫微侧着脸答道。
“到了吴刚城,您想怎么整都行,陛下让您出来经历经历,体会体会,找一找文武大道,咱也不知道怎么找这,要不然也不能就是个四品武者了。”
“不过四品也就够了,大雨的四品也算是中流砥柱了嘞。要咱说,咱们到了城里就转一转,玩一玩,殿下您现在也才一品,咱们先打好基础,找大道的事现在也没啥苗头。玩够了咱就换个城,嗯宫外可玩的比宫里多多了。”
白伯笑着说道,仿佛已经想到城里的美好生活了。
“那怎么行,父皇让我出来再不济也是让我查探一下风气民情,怎么想着玩呢,到城里了白伯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个人还自由些。”小五思索着说道。
“嘿嘿,这咋行嘞,咱知道殿下福缘深厚,找寻大道还不是简简单单,咱跟着殿下还能沾沾福气。可不敢离殿下太远。”白伯讪笑两声说道。
正当这一大一小还在为要不要一起行动争论时,一阵嘈杂声传来。
“各位大爷,行行好,咱家啥也没有了就这一头牛了,咱和这老牛生活这大半辈子,地里那点活全靠它了,家里老母病重,不然不会来城里卖牛,各位大爷,能不能放过咱一马,让我走吧。”
车队的前方不远处,一面容老成的男子牵着一匹老牛,被三个人穿着绸缎的青年人挡住去路。
“嗤,放你一马,用我们的善心给你去发孝心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买卖。我告诉你,哥几个今天缺钱花,正好遇见你,算你小子命好,能为哥几个服务,这头牛留在这吧,你可以走了,今天不想动手,还有,我们是本城吴家的人,你要是想告官,尽管去告。”
三人中身着蓝衣的男子嚣张跋扈道。
“求求你们了,饶咱一马吧,咱家里正等着这笔钱呢。”男人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声音凄惨道。
别说是城里吴家,随便拿出个什么家都不是这些城外的村落老百姓能够惹得起的。除了求饶好像就真的别无他法。
其中的黄衣男子根本没做理会,牵起牛绳就走,其余两人也并未停留转身就欲离去。
“别!”
男人突然大喊一声,起身一把抓住黄衣男子的衣袖。
黄衣男子愣了一下,他属实没想到眼前的刁民居然如此大胆,居然真的敢来阻止他们。就像蓝衣男子所说的,他们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这乡下的土货不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敢阻拦。
马上,一旁的蓝衣男子一脚就踹到男人身上,男人一下滚出数米。
三人不过一品武夫但也已经不是常人能比,这一觉力度十足,虽然不至于能一脚踹死眼前冒犯到跟前的男人,但是其中滋味疼痛,也不能让他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发生什么事了,白伯。”车内虽有车窗不过却并不是那种能够随意开关而是固定在左右,有着各式花纹的镂空窗口。
“没事,殿下,乡下人拌嘴吵闹,没什么好看的。”白伯不知何时寻来一根细长细长的青草衔在嘴里,一条腿立在座椅上,一条腿朝外摊着道。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白伯内心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地方官员与豪强狼狈为奸,压榨百姓的可不在少数,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看着三人穿着与行径,估计也只是个分支子弟罢了,稍微体面些的抢牛换钱这种事说出去都是笑话。
既然如此,那就是个很小的事,根本没必要去管,何况还要入城小住几日,尽管他们也不敢驳了皇家的颜面,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管了这么个微末的事,被地方官员认为是下马威,到城里可就过的没那么舒服了。
车马缓缓的驶过,逐渐临近,这是在透过车窗,便可看到外面的景色。
粗布麻衣的男人如同痉挛般扭曲的躺在地上,面前的三人正头也不回的往城池的方向走去。
“这算什么吵架斗殴,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强盗啊,白伯,地方城池边的匪徒都如此嚣张吗,还敢以真面目视人,无所顾忌。”小五在车里急道。
“哎呀,殿下,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自然会有官府来管,要真是强盗行径,怎么会留下活口呢,口角之争罢了,咱们还是快快入城吧,咱得陛下口谕,可是得好好保护您嘞,可不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
“那你停车,我来管!”小五愤愤道,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一幕。
“害,那不是更危险了吗,小殿下,有什么事咱们进城再说,到时候和官府的人一说不就完了,进城了随您怎么管。”白伯苦口婆心道。
“真是晦气,昨日换的衣裳,今日便被这泥腿子弄上了泥印。”只见黄衣男子方才被抓住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