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昏耀都那么说了,兰缪尔也没有异议。
他们两个人同乘一匹角马,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肯定是有魔息的圣君先挡,也因此兰缪尔笃定昏耀不会带他往危险的地方乱窜。
片刻后,他们故意放慢了马,趁前面那帮家伙不注意拐上了小路。等魔族们回头发现王又跑了的时候,昏耀已经恶劣地笑着冲他们挥手了。
“您真坏。”兰缪尔说。
“你不也陪我变坏了?”昏耀道。
春日晴朗,周围渐渐只剩虫鸟鸣叫的声音。兰缪尔放松了身体,眯眼打量沿途的风光。
“您小心一点。”他慵懒地说,“不要把我带到沟里去啊。”
“呵,带到沟里怎么解气?等着吧,我今天就要把你沉湖……驾!”
魔王嘴上乱吓唬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兰缪尔听完只是笑。
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兰缪尔意识到比“可能会被沉湖”更可怕的事情——昏耀口中的稍微有点远,根本不是“稍微”,也不是“有点”!
他们纵马两个钟,中途还停下来休息了一次,魔王居然告诉他才走了一半路。
到了正午,他们都饿了,遂不得不亲自动手狩猎。
兰缪尔又好气又好笑:“我说我的王,您不会是故意带我绕远路吧?”
昏耀正低头把角马的缰绳系在树上,闻言哼道:“胡说,已经是最近的路了。”
兰缪尔抢先抓起鞍上挂着的唯一一套弓箭抱在怀里:“反正要狩猎也是我来。”
昏耀摊开手:“好啊,你来就你来。”
——魔王才不会说,他虽然确实喜欢打猎,但其实更喜欢看兰缪尔挽弓的样子。
狩猎对于兰缪尔来说,自然没有任何难度。
松弦之前,昔日的神子总会习惯性地闭眼轻念一句祷词。箭矢破空穿风,洞穿了天边飞鸟的脖颈。
剩下的活儿是魔王的。昏耀轻车熟路地将猎物剥羽去脏,兰缪尔捡来树枝交给他,他用弯刀将树枝的前端削得尖锐,将猎物串起来。
然后是生火。
这个简单,兰缪尔手指一点,魔息就在篝火上烧起来了。
昏耀坐在旁边瞧着,似笑不笑地问:“如果没有魔息,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取火?”
兰缪尔居然还认真地冥思苦想起来,最后说:“下次我试试看。”
火焰一跳一跳地燃烧,昏耀耐心转着木枝,鸟肉慢慢烤熟了,表皮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金棕色。兰缪尔带了点自制的香辛料,捻了一小把撒上去,顿时香气扑鼻。
“好了吗?”
“再等等,里面还没熟透。”
烤好了的鸟肉被昏耀取下来,放在树叶上。
兰缪尔想伸手,昏耀飞快拦了一下:“别动,烫。”
现在,兰缪尔也有尖锐的指甲与鳞片了,但在昏耀的潜意识里,这位永
远是个肌肤柔嫩容易受伤的人类,
要自己好好地照顾着才行。
他会把烤熟的鸟肉一点点撕成小块的肉丝,
放在树叶上让风吹凉,等不那么烫了才塞到兰缪尔嘴里。
而兰缪尔的性格又过分体贴——他其实是很温柔很会照顾人的,但当他意识到昏耀的小心思之后,就会欣然接受来自魔王的投喂和照顾,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主动撒个娇来满足魔王的掌控欲。
他们的相处模式就这么固定下来:在绝大多数时候,像一对标准的暴君宠妃;只有在很少的时候,被惹毛的圣君会露出属于他的冰冷锋芒,给不听话的魔王大人拴上链子,狠狠教训一番。
吃完之后,他们又上马,一路往北方行进。
兰缪尔终于忍不住:“吾王,这都出王庭好远了,您到底准备带我去哪里?”
“唔,还得有一段,快到了。”
“今晚我们还回得去吗?”
“那铁定不能。”
“……”
午后第三次休息的时候,昏耀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树果,却捂在怀里不给他看,只要他闭眼张嘴。
兰缪尔毫无防备地照做了,结果一咬,酸涩的汁液差点没把他呛到。
他以手捂着口,佯怒瞪眼:“吾王!”
却又一怔,咀嚼两口,不太确定地说:“……咦,您是不是很久之前给我吃过这种果子?”
而断角魔王抱臂站在一旁,眯着眼似笑非笑:“你猜?”
……
昏耀说快到了,难得走了那么远的路,必须给他一个惊喜才行。
于是兰缪尔被蒙上了眼。
那时已经快日落了。虽然他们这一路并不算匆忙,累了就歇,甚至半途还挑了个阳光舒服的地方午憩了一会儿,但骑了这么久的角马,倦意也开始在骨头里面爬来爬去。
兰缪尔闭着眼,叹了口气:“您不会真的想把我沉湖吧。”
好巧不巧,就在说完这句话不久,耳畔真的传来了隐约的水声。
并非潺潺溪水流动,那是海湖的水浪缓慢扑岸的声音。
“嗯,到了。”
说罢,魔王把缰绳一扯,角马停下。兰缪尔还在一头雾水,肋下就被搂起来——昏耀竟将他拦腰抱下了角马,横抱在怀里,径直向水声的方向大步走过去了!
兰缪尔:??
干什么,还真的是要把他沉湖??
“看看吧,兰缪尔,”昏耀的嗓音低哑地传来,“这个地方——”
眼前的布条忽然被扯掉了,傍晚的光线并不刺眼,兰缪尔立刻张开双眼。
“……!”
眼前的天空与湖水像镜子那样不分彼此,黄昏余晖如油彩般倒映在湖面上,又被风吹出波纹。他们仿佛处在神境的中央。
一处
陡崖,静静地耸立在湖畔。
兰缪尔彻底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昏耀侧头亲吻他的盘角,低声问:“记得这里吗?”
一时间,兰缪尔心口被翻滚的情绪撑得酸胀生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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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前,他们的缘分从这里开始。
那场火光中的拥抱,风声中的奔跑,以及没顶的冰冷湖水——
他们曾在这里携手坠落,坠向人魔两族的最后转机,也坠向一场铭心刻骨的爱恨纠葛。
兰缪尔挽住昏耀的手臂。他闭上双眼,将脸贴在魔王的肩上:“这里,是你和我的相遇之地。”
昏耀静静望着眼前的风光。
“当年的那个小劣魔,”他说,“是自我断角之后,第一个不怀着恶意叫我‘魔王’的魔族。”
“那个在山洞度过的雨夜,我甚至以为,这傻乎乎的小东西会这么一直跟着我,直到成为我的第一个臣属。可第二天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你是死掉了,那样我就没有可笑地再次惨遭背叛。可每当我试图想象你的死去,心中的恨意总是不减反增。”
“对不起。”兰缪尔说。
“不。”昏耀蓦地回头看他,“你回来了。你没有死,回到我的身边,见证我的余生。”
他们在湖边坐下,将双腿和尾巴都浸在凉凉的湖水里。
水面很清澈,偶尔会有一群群鱼苗迅速地游过。兰缪尔的小腿还有些没有覆盖鳞片的肌肤,偶尔会被鱼儿啄一啄。
“夏天的湖是蓝绿色的,好看。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来游水了。”昏耀说,“我教你。”
兰缪尔坚持:“我会游的。”
昏耀笑:“算了吧,你那根本不叫游,只是暂时淹不死而已。”
兰缪尔畏寒,在水浅的地方稍微玩了半个钟,昏耀就叫他上来。他们在湖边捡了树枝,生了一小堆火,说晚上在这里看星星。
“对了,还有那座山洞。”兰缪尔说,“也能找到吗?”
昏耀拿树枝拨弄着火堆,想了想说:“肯定能,不过那地方太偏僻,得进山林慢慢找。”
“啊,那还是留待下次吧,我们单独行动太久,少王她们要担心的。”
他们会在说话的间隙接吻,唇瓣擦过唇瓣,吐息与吐息交缠。直到夕阳沉落在山崖彼方,将最后的金光抛向大地。
“……真美的景色。”兰缪尔抬眼凝望。
而昏耀侧眉凝望着他,心跳悄然加快。
不知从第几年起,魔王开始钟爱破晓与黄昏。
当兰缪尔的银灰长发在夕阳下化作璀璨的金色,他偶尔会生出千分之一秒的错觉,好像那些伤疤与错过从未发生。他所挚爱的人类完好无损,永远是个纯真而圣洁的神性少年。
但当浩荡的天光从兰缪尔的眼底流淌而去,他在夜色降临时从美梦里清醒过来,意识到那都是命运赐予的抹不去的刻痕。
他会为兰缪尔的化魔悔不当初,一如他知道兰缪尔也会在亲吻他的断角时黯然神伤。
但过去
() 的已然过去,正如指缝里被风吹走的流沙。万幸掌心里还留有一捧,是他们的当下和未来。
神差鬼使地,昏耀伸手扶住兰缪尔的盘角,令他转向自己:“兰缪尔。()”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兰缪尔温和地歪头。
“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您说。”
昏耀皱眉:“别用敬称。”
兰缪尔失笑:“我这只是习惯。好吧,你说,我听着呢。”
“那……”昏耀的双掌下滑,先抚过兰缪尔的脸颊,而后落在他的肩上,再沿着圣君的双臂继续往下,最终握住了那双手。
魔王舒展开野性张扬的眉头。
“兰缪尔,我爱你。”
他嗓音低沉,眼眸炽热,“我也确信你爱着我。”
“所以,你愿意……”
“和我结成终身的、唯一的伴侣吗?”
夕光彻底被山的轮廓吞没。
晚风吹皱湖水,风止时倒映出星光。
兰缪尔的双眸睁大,很干净,同样倒映着晚星,就像一片因惊讶而震颤的小小夜空。
“您……你,是说……”
“咳。”
昏耀移开眼神,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对,我在向你求婚。”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昏耀感觉到自己掌中握着的指尖轻轻一颤。
兰缪尔的呼吸变快了,他飞速地低了一下头,眼眸眨啊眨。同时却反握住了昏耀的双手。
“我……”他轻声问,“我们,真的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但,会不会有点着急?”
“是,”昏耀说,“我就是着急。”
圣君忍俊不禁。他抬手捋开眼前被风吹乱的一丝银发,似乎想做出郑重的神色,却再次笑了出来。
“好吧,”兰缪尔便无奈而温柔地笑着说,“既然如此,我的答案是很乐意,我的魔王。”
下一刻,魔王就像伺机已久的猎豹,鳞尾一卷,就将圣君的尾巴狡猾地缠住。他将兰缪尔按倒在湖畔的软草地上,用膝盖顶开了爱人的腿。
兰缪尔闭上了眼,笑着抬起手臂。他环住昏耀的脖颈,接纳了这份迟来的相爱。
星空下,两道身影交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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