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让人讨厌的时辰,若是背后插上块写有大名的牌子,总会让许默有种即将被斩立决的错觉。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许默很庆幸,还好出门前带了钦差大印作为最后一道护身符,除非是龙虎山一派打算换个地方安家落户,不然总要给世俗皇权留些脸面。
抬起头,正午的阳光很是刺眼,但许默还是看清了端坐在山崖上方的清溪子。
这老头看似恢复得不错,除了脸sè有些苍白,目光有些黯淡,神情有些萎靡,其他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大碍。
若是不再动气的话,估计怎么也再能有个三五十年好活……当然,在全面被封的情况下,这只是许默一厢情愿的猜测。
“咳咳……把许仙儿带上来吧。”
清溪子完这一句话就将主持大会的主位让给了那位执法堂的白发虬须长老,自己则退居一旁不住咳嗽。
无论是作为一派掌门,还是这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清溪子都不方便参与对于许家兄妹二人的判决,以免被使结果偏颇,有失公允。
没多久,许默看到了许仙儿。
没有任何人的看押,身上也没被下什么禁制,甚至连昨rì因比赛而破损的衣服也被换过,显然是囚禁,待遇可是比许默好得多。
“许仙儿,你可知罪?”
犹如当空一声晴天霹雳,白发长老的开口怒喝立刻压下了场内乱哄哄的杂音,巨大的回声在山间反复回响。
“弟子不知,敢问长老,弟子何罪之有?”尽管经过一夜的关押,许仙儿的嘴依旧很硬。
白发长老似乎早就猜到许仙儿会是如此冥顽不灵,冷笑一声道:“你引不明来历之人入山,险些害我龙虎山众弟子丧命,还敢无罪?”
这来历不明之人指得当然就是许默。
“师兄……”
柳醉墨刚想将这个责任揽过,却被另一名早有防备的执法长老一记“禁言术”打得没了动静。
“原来这就是你们商量一夜的结果……”
许仙儿一双好看的弯眉微微挑起,神情恍然。
虽然严格来,许仙儿在招亲大会之前都不知道许默到了龙虎山,但许默毕竟是为她而来,是她引上山的这个理由倒也成立。
“既然你们有备而来,想必我就算解释,你们也可以找出其他的借口。”许仙儿无所谓的耸肩摊,话这个动作还是和许默学来的,“好吧,我这个罪我认了。”
白发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的视线在空中对碰了一下,心中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只要许仙儿肯认罪就好,尽管他们商量了一晚上才找出这么个恰当的切入点,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奇计百出的小丫头会不会再引经据典找到什么无可反驳的理由跑出来打脸。
龙虎山的脸面可是再也丢不起了。
“身为龙虎山弟子,引外人屠戮同门,许仙儿,你可知这是何罪?”白发长老厉声道。
“等等!我大哥只是为了救我才误下重,整件事皆由我而起,一切罪责也由我一人承担,与我大哥无关!”
许仙儿何等聪明,听到执法长老两次提到“引外人”这三个字便知道他们是想将绝大部分罪责转给许默,这样不但可以轻拿轻放的保下她,更可以保全龙虎山的脸面。
但她其他事可以妥协,唯独涉及到许默的却是她的逆鳞,因此执法长老话语一出,便毫不客气的将所有罪责全部揽在身上。
许默恨不得以头撞墙,龙虎山长老有意把大部分罪责往他身上推,十有**是早已知道了他钦差的身份,如此一来等到撇清许仙儿的罪责,再以修行者无权处置朝廷正式官员的借口把他押解回临安,里子面子也就都有了,可谓皆大欢喜。
可此刻被许仙儿自作聪明这么一搅合,龙虎山的众位长老骑虎难下,不严加惩处都不行了。
“好好好!”执法长老一番苦心打了水漂,胡须气得都翘起来,连道三个好字,怒极反笑道:“敢作敢当,不愧是你师傅教出的好弟子!既然你这样,我就成全你!念在你认错态度尚好,且没有给门派造成太大损失,现宣判――龙虎山内门弟子许仙儿从即rì起前往后山清心谷禁足三百年!”
宣判一出,全场哗然。
禁足三百年是什么概念?
一般身强体壮的外门弟子,寿命也不过只有**十岁,内门弟子在未到结丹境界之前,最多也不过三百年的寿命。
也就是,如果许仙儿迟迟不能突破结丹境,这一惩罚足以令她老死谷中,终生不见天rì。
而且那清心谷别看名字雅致,实则却是龙虎山中少有的一处苦寒之地,其中一眼万年寒潭令整个山谷四季冰封,奇寒无比,修为稍弱的弟子连接近都会被冻僵,更不要提在其中生活。
看来这回许仙儿是触了霉头,令执法长老彻底动了真怒。
“等一下!我……”
许默虽不知清心谷是何处,但那禁足三百年却是听得真切,心中顿时一惊,正yù开口求情,不想却如之前的柳醉墨一样被执法长老一指禁言。
许仙儿微微一笑,神情轻松得仿若刚才被判决禁足的不是她而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长老,这个判决不失公允,我心服口服……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众长老面面相觑,显然谁也不知究竟漏掉了什么。
“诸位长老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们是真不记得整件事的最初起因,还是有意不想提及呢?”许仙儿抬拢了拢耳边被山风吹散的发丝,视线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远处许默的身上,眼神中不禁露出无尽的温柔,“你们忘了我和我哥哥的婚事。”
“荒……荒谬!”
白发长老气得嘴直哆嗦,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这个多智近妖的小姑娘给坑了进。
但他却也没办法反驳,他们决定以屠戮同门的罪名给许仙儿定罪,有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避免再提那兄妹成婚乃是天道的争论,退一步来,就算无意被提起,也可用帮许默脱罪的方式,来逼迫许仙儿放弃这令整个门派蒙羞的不伦邪念。
可他还是低估了许仙儿这小丫头的智慧,如今对方已经全盘接下他的宣判,他已经再没有能约束许仙儿的底牌了。
“荒谬吗?我为什么不觉得呢?还是,长老你也向与我辩一辩这天道?”
许仙儿步步紧逼,优雅的微笑在众长老眼中几乎成了魔头的化身。
众长老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主持大会的白发长老,个个眼神微妙,大致意思就是――这事是你引出来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这小丫头的天道之辩立意太高,根本就是无解,掌门这边才费劲巴拉的抢救过来,我们可不趟这趟浑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兄你自求多福吧,无量那个天尊什么的……
白发长老面sè难看的闭目不语,许仙儿却仿若没看见般的继续自顾自道:“如果龙虎山规矩还作数的话,我与我哥哥的擂台之事还在与众位长老的斗法之前,也就是,在我前往清心谷禁足前,门中必须要先为我cāo办婚事……掌门,诸位长老,仙儿得对是不对?”
全场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许仙儿的逻辑很简单也很清晰,成婚与禁足,这两件事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禁足的三百年中许仙儿不定就老死其中,在这之前满足对方的合理要求也是作为一个大派该有的气量,更何况这招亲大会的规矩本就是龙虎山自己定下的。
但话虽如此,谁敢真的答应?
就算许仙儿有充分的理由驳倒亲生兄妹不能成婚的规矩,甚至将其上升为天道的高度,但有些事情就像是潜规则,道家一脉就算再无视俗礼,对于血脉人伦看得还是相当重的,若今天真将许家兄妹二人的婚事cāo办起来,只怕龙虎山一派将立刻沦为天下道门的笑柄,甚至连世俗之人都要唾弃。
看似一件并不起眼的婚事,实则关系到整个龙虎山一派未来的兴衰荣辱,由不得人不慎重。
望着下方场内云淡风轻泰然处之的许仙儿,众长老当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门中居然出了这样一个资质与智慧并存的万年奇才,若加以重点培养,龙虎山一脉可再保千年的兴盛;恨的是这奇才居然匪夷所思的一门心思yù行那不伦之事,自毁前程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将整个门派也拖进来垫背。
柳醉墨啊柳醉墨,你收进门墙的这个弟子究竟是我龙虎山的福星还是灾星呢?
就在众长老对许仙儿的步步紧逼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略显虚弱的苍老声音从后方传来。
“仙儿,你与你哥哥的婚事休要再提,老夫是不会准的。”
开口之人真是掌门清溪子。
“掌门人,你……”从开始一直镇定自如的许仙儿终于露出了几分惊惶之sè,“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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