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泰的婚事在那件事儿后,就沦为了京师笑谈。许多人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此事,甚至听到成国公府有说亲的消息,就令人去打探,用于佐餐。
是日,各家得到了最新消息。
有地方大员和成国公府说亲,女方颇为倨傲,就在此时,长威伯蒋庆之出现,并放话……蒋氏与朱氏一体。
朱时泰,本伯罩着他!
不是一时,而是一生!
卧槽!
蒋庆之是谁?
红得发紫的权贵。
大明第一名将。
墨家巨子,手握一方势力。
哪怕是儒家大敌……可姻亲啊!谁特么在乎什么儒家大敌?
就如同当年的诸葛氏,三国互相为敌,可诸葛氏就每家丢一个子弟,魏蜀吴,三家都没落下。
在蜀国的亮哥更是混到了近乎于摄政的地步。
而在吴国的分枝也曾权倾一时。
权贵联姻,从不怕什么被牵累。就如同陆炳和严党穿一条裤子,依旧准备和严党的敌人徐阶联姻一样。
咱们联手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联姻,抱歉,这个和家族长远规划有关系,和咱们之间的利益无关。
这就是权贵!
利益我要!
特么长远利益我也要……赌一把!
和成国公府联姻,不但能多一个强大的姻亲,而且还能多一个长威伯为助力。
嘉靖帝信重的臣子和亲人,两个皇子都是他的弟子,无论谁登基即位,都只会更为倚重蒋庆之。
蒋氏百年富贵可期!
百年,足以让蒋氏成为大明名门。
“那妇人据闻当场矮了半截,说这门亲事极好。”
直庐,严嵩的值房里,随从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成国公可答应了?”崔元正好也在。
随从摇头,“长威伯当场就为那小国公做主,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什么花。那妇人据闻出了国公府一脸懊恼,说回去定然要被兄嫂埋怨。”
“蒋庆之此人……”崔元也有些唏嘘,“果然是冲动。”
严世蕃摇头,“他若是冲动,早已被儒家坑死了。”
“这便是他的秉性!”严嵩揉揉肚子,自从茹素后,他就觉得自己饿的快,“快意恩仇,睚眦必报。”
“这才畅意啊!”严世蕃感慨着,但身为影子首辅,许多时候他却身不由己。
……
“伯爷,我家中有个侄女儿,不说国色天香,也算是宜家宜室……罢了,当我老杜没说。”
蒋庆之放话后,朱时泰顿时就成了香饽饽,说媒的把国公府的门槛都踩破了。
蒋庆之此刻在府军前卫。
校场上,将士们正在操练。
“轮换!”
一排排阵列不断变化阵型。
“齐射!”
“轮转!”
蒋庆之一边看着操练,一边说道:“老杜,男儿要功勋,但从马背上寻觅。莫要想着借助联姻这等手段来维系富贵。”
杜贺嘿嘿一笑,“跟着伯爷,我老杜哪会担心什么前程富贵。不过伯爷,俺答那边迟迟没动静,难道真要到秋后才出兵?”
“怎么,等不及了?”蒋庆之看着他。
“是有点。”杜贺挠挠头,“就怕此事有变数,俺答若是今年不来了……”
“他今年不来,明年我也会出塞去看看。老杜,可有这个胆略陪我走一遭?”蒋庆之看着杜贺。
杜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恍若野火般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尽杀戮,“伯爷指哪,我老杜便打哪!”
“好!”蒋庆之拍拍杜贺的肩膀,“好男儿就该提刀杀人。”
“伯爷。”秦源来了,蒋庆之过去几步,杜贺嘟囔,“咱们这位伯爷看似文弱,娘的!骨子里的那股子煞气却让我老杜都为之胆寒。话说……哎!老徐。”
徐渭正在看着秦源,眸色晦暗,闻言问:“何事?”
杜贺凑过来,“按理伯爷在苏州府时就是个文弱书生,可后来鼓动押解自己的军士击败倭寇,顺势卷着闻讯出兵的卫所出击……大败倭寇。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把不可一世的俺答部打的满地找牙。”
“霍去病十余岁便领军深入塞外,横扫匈奴。”徐渭见到秦源颇为恭谨的冲着蒋庆之行礼,眼中的晦暗少了些,“许多人天生就会用兵。前汉有个冠军侯,大明有伯爷,很奇怪吗?”
“这个倒是不奇怪。”杜贺低声道:“可伯爷那股子煞气……筑京观,在东南杀俘……这杀人不眨眼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你说伯爷这股子煞气哪来的?难道也是天生的?”
这个问题把徐渭也难住了。
“伯爷去年让我多读史,特别是那些人物传记。我看了许久,发现煞气这玩意儿,它真不是天生的。那些把人命没当回事的,多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杀神。可伯爷……”
“那是……大概是天授吧!”徐渭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自家老板的那身煞气。
“……自从接到燧发枪后,下官就令麾下抓紧操练。不过燧发枪不足……”
秦源看着蒋庆之,眸色热烈。
俺答要南下,虎贲左卫必然要出战,且必然是主力。而府军前卫的地位如何,还得要看眼前这位伯爷的意思。
“为何不轮换?”蒋庆之蹙眉,“把将士们分为数批,轮流操练。这么浅显的道理你秦源不知?若是不知,便是蠢材!”
“是。”秦源说道:“开始轮换试过,不过大晚上的……”
“你以为这是修建豪宅,还担心扰民?”蒋庆之看着他。
秦源苦笑,“周围有几户贵人,下官……惹不起的贵人。”
“武人,一切都以如何取胜为最高目的。俺答部铁骑凶横,你可有把握取胜?”蒋庆之问道。
秦源摇头,“不是下官不自信,而是……燧发枪并未用于实战,下官不敢断言必胜。”
“并无必胜之心,你竟还在瞻前顾后!”蒋庆之冷冷的道:“这份谨慎倒是像文官,蝇营狗苟!”
秦源心中打颤,他知晓府军前卫能第二个装备燧发枪,必然是蒋庆之的建议。若是蒋庆之觉得他和府军前卫不堪大用……
“下官无能!”秦源单膝跪下。
“做事瞻前顾后,锐气何在?”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滚起来!”
秦源起身,吩咐道:“令全军分为三批,轮班操练。夜里也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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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命!”诸将看了蒋庆之一眼,眼中都有兴奋之色。
有这位伯爷放话,谁敢啰嗦?
“谁若是来交涉,就说这是本伯的吩咐!”蒋庆之淡淡的道:“让他们去新安巷!”
“下官……一力承担!”秦颖却目光炯炯的道。
咦!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看,老杜,你的竞争对手可不少。”徐渭轻笑道。
秦源可不是善茬,如今领着府军前卫,若此战中能立下大功,一颗将星就要冉冉升起了。
杜贺嗤笑一声,“他算个屁!”
等蒋庆之过来后,杜贺迎上去,赔笑道:“伯爷,要不,让我老杜也独领一军?”
“会有机会的。”蒋庆之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如何操练、指挥火器卫所,你可用心了?”
杜贺拍着胸脯,“燧发枪装备虎贲左卫之后,我一个月至少二十日就泡在虎贲左卫大营中,老颜可以作证。”
随行的夜不收百户陈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麾下都如此积极,让蒋庆之不禁精神一怔。“闻战则喜是好事,不过不可自持火枪犀利生出轻敌之心。须知骄兵必败。”
而秦源在这一点上做的极好。
杜贺看了秦源一眼,四目相对,仿佛碰撞出了火星,“伯爷放心。”
蒋庆之故作未见,他颇为喜欢麾下这等良性竞争。
这时一个护卫过来,在徐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徐渭便走过来,低声道:“伯爷,小国公来了。”
他来作甚?
蒋庆之回头,朱时泰近前,行礼道:“二叔。”
“你来何事?”这是军营,蒋庆之说话时神色冷漠。
朱时泰开口。“我想从军。”
这娃烧了?
蒋庆之蹙眉,“谁的吩咐?”
老纨绔不可能,按照他的规划,朱时泰会沿着他的老路走,一步步成为下一任帝王的近臣。
无需从军冒险,也无需做严嵩那等帝王走狗。
这是一条看似枯燥无味,但却平顺丝滑的人生道路。无论是此刻还是在后世,都能令普罗大众羡慕嫉妒恨。
“是我自己的想法。”朱时泰抬头。
蒋庆之指指边上,朱时泰跟在他的身侧,二人到了偏僻处,蒋庆之问道:“说说吧!为何想从军?”
蒋庆之觉得这娃是破罐子破摔,在被传闻有疯病后,便想遁入军中,躲避外间舆论。
这娃的抗压能力不行啊!
蒋庆之有些失望。
“爹娘一直说我蠢,说我怯弱。从小就这么说。”朱时泰低声道:“彼时我想抗争来着,可一开口就被呵斥,后来我就学会了隐忍。无论爹娘说什么,我都说是是是……”
蒋庆之拿出药烟,朱时泰熟练的为他点烟,透过烟雾,蒋庆之看着他,“继续。”
“后来跟了二叔学,我才知晓,我并非怯弱,只是背负了太多东西。国公府的传承,朱氏的香火……”
朱时泰苦笑,“早些时候我装疯,想以此来抗争这些不愿背负的东西。可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背谁背?我认命了。”
蒋庆之吸口药烟,唏嘘摇头,心想在外人看来从小就被爹娘铺好了锦绣前程的小国公,却极度厌恶这一切,传出去谁信?
“后来二叔说我骨子里有种不安分的气息。我一直在琢磨这气息是什么。昨日我路过虎贲左卫,看着那些将士在操练。”
朱时泰看着蒋庆之,“我觉着骨子里的那个气息,突然就迸发了出来。那一刻,我只想加入其中,去征战,去杀人盈野。把那些不安分的气息,尽数冲着异族发泄出去。二叔!”
“嗯!”
“我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