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深长叹息后,大祭司坐得离康乐稍微近了一点,用从未对外人有过的温柔语气小心试探着康乐的情绪,“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眉眼与泉姬有几分相似……”
泉姬。
这个康乐从小听了无数遍,也看到无数遍的名字,这个女人就像鬼族的英雄一样被写进了书里,被刻在了每一个鬼族的心中,她也不例外。可康乐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故事可称赞一声传奇的女人,会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接受不了。
自己待了一千五百年的家竟然不是自己的家,自己叫了一千五百年爸爸妈妈,竟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听到安于瑾和邈落先生的话时,她原有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就崩塌了。她原以为,爸爸妈妈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却不想……他们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现在还是满脑子浆糊,却又听大祭司继续说:“一开始我只当你与她只是单纯的像而已,后来我做了一番调查,才确定,你就是我找寻已久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
康乐换了个姿势,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头,她一点都不想听,而且……她没理由责怪邈落和泉姬,从刚才大祭司与安于瑾的对话中她听出了,当初自己生下就被送走,完全是泉姬为了自己的生命考虑,她应当感谢她……不然,自己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痛哭了。
她也无法怪罪邈落,这个男人为了泉姬,也为了她,一夜之间屠光了魔族不少的主心骨,使魔族受到重创。为了找她,甚至甘愿放下大妖的姿态,装成普通的妖族,当一家小咖啡店的老板……可恨就恨在这里,她谁也无法怪罪,养父母生父母……她都得感谢……
“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康乐无法接受,疼爱她的父母,自己爱戴了那么长时间的父母,与她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
视她为己出,将他们所有能留给她的东西都塞进了她的口袋里……到底是为什么,单纯只是因为爱她吗?还是……内有隐情?她现在的表情,就连邈落也看不太懂,但男人知道,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他并不是非要让康乐认他,只是希望,她能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已……
就算没有陪伴她长大,可也想让她知道,她的母亲生前是为了保护她,拼尽了全力,而自己,也为了找到她,甘愿孤独的待在这世上。
邈落起身,走到了康乐的面前,蹲下来将大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发丝柔软……康乐也感受到了他男人掌心的温度,那感觉,竟和爸爸在世时摸自己的头一样……康乐僵直了身子楞在地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听一个孤寂的男声从她顶上传来,“你与康氏夫妻的感情之深厚我懂,他们养育了你一千五百年,我亦不希望你做那忘恩之人。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和他们一样爱你。这情感,不掺杂任何目的,只因为你与我血脉相连。为父……”说到为父二字时,他特意注意了康乐的情绪,发现她并不抵触,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道:“为父……只想给你单纯的父爱罢了。”
说完男人起身欲走,依然不愿抬头的康乐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倔强又带着妥协的话语,让这个活了几十万年的男人在痛失挚爱后,再一次湿润了眼眶,“谢谢你这么多年,还没有放弃找我,请给我时间……”
康乐的话让邈落内心再起升起了希望,男人拍拍康乐的手,道了一句“好”后,让安于瑾从外面进来了。
自家的丫头虽然还是不愿说话,但已经不像刚才一样直接不搭理他,刚一走到旁边,康乐立马抱住了安于瑾的腰,整个人躲在他的怀里,沉默着,身上还在不停地发抖。
那天晚上,康乐做了一个梦,她梦到爸爸妈妈……告诉了她一切,直到眼泪打湿了枕头,安于瑾从睡梦中惊醒……
梦好像很长,长到康乐听完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梦又好像很短,短到她都来不及和爸爸妈妈说再见,他们就消失了。
康乐不知道的是,那是她最后一次梦到爸爸妈妈,那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康乐的梦里过。
她昏昏沉沉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康乐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邈落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康乐的愧疚,又或者有其他原因吧……但康乐真的很想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和他好好聊一聊,可邈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了。
即使这样,生活还得继续,康乐终于回到了中央大楼工作,而她和龙骨之间,也很微妙。龙骨自从上次被邈落“提醒”了一番后,乖了不少,也不整那些幺蛾子了。
本来康乐还想,如果他一直这样安分下去,她就当那些事没发生过,可龙骨注定不会是个安分的人……
“不对,好多关键数据出错了,拿回去重做。”中央大楼的所有员工都觉得康乐最近脾气很差,整个人的气场改变了好多,但他们除了遵从康乐的话,其他什么都不敢做。现在大家最期待的就是安于瑾能来,因为只要这个男人来了,康长官就会一秒变好人。
“康长官,楼下有个自称是妖族大祭司的男人想要上来找您……您看……”现在就连平时对康乐态度很随意的助理都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办公桌后面正在纠结邮件的康乐。
邈落先生……不,应该叫父亲了,他来干什么!康乐狐疑得看着早前邈落送给她的那支钢笔,不自觉出声,“让他上来吧,再去泡壶红茶进来。”她记得,在密室里的时候,他总是爱端着一杯红茶,而那杯子中的红茶好像永远也喝不完一样。
两人已经没有了前段时间的尴尬,但康乐还是叫着邈落先生,不愿称呼她为父亲。大祭司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康乐知道他的存在,那他从前的那些努力就都没有白费。
助理将人请进来以后就立刻退了出去,现在整个公司的人都像躲瘟神似得避着康乐,胆子小一点的甚至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邈落环顾四周,似在打量康乐这间经过精心设计的办公室,最后抿嘴笑着点头夸赞康乐的品味,“装潢很好看,挺雅致的,倒是与你这前卫的发色很不相配。”康乐听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发,她上次去补色,还挺喜欢的,可现在再看,又觉得很不对劲。
“难为你记得我爱喝红茶,我今天来,是想将这个给你。”将手中的茶杯摆放在茶几上后,邈落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里取出了要交给康乐的东西。
那是一枚造型小巧玲珑的玉佩,被雕刻成了小葫芦的外形,都不需要靠近触摸,康乐便能感觉到这玉佩上蕴含的能量,那是鬼族才有的阴力……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她生母泉姬的东西了。
不出康乐所料,邈落向她介绍这曾是泉姬日日佩戴的玉佩,从不离身,上面还残留的阴力能够帮助她修炼,而且邈落还说了一件康乐从不知道的事,“随着你的阴力增进,修罗锁会出现变化,用处也会更多,待你再大些,十尾妖狐的妖力开始显现的时候,修罗锁亦会让你惊叹。”
他故意布下悬念,而康乐也就吃这一套,被他的话挠得心头直痒痒。
男人看了一眼康乐手里握着的玉佩项链,指了一下道:“为父为康康戴上吧?”他的话语中有讨好的意味,康乐没说什么,点着头答应了。
玉佩在康乐的身上好像找到了主人,颜色竟产生了变换,更为通透了些,不过这些康乐都没看到,只有邈落全部看在了眼里。男人双目明亮,心中的大石落下,他唯一的愿望也已经实现。
本想与邈落多说几句话,门却被粗暴推开,“嘭”的一大声虽然没有吓到康乐,却让办公室内的二人脸上都升起阴郁,“康长官,阎君请您过去一趟。”
“这是谁的中央大楼?让他自己下来见我。”中央大楼本是历代司掌的办公之处,所有人手均由司掌调配,龙骨原是不在这工作的,后面和康乐谈起了恋爱,就央着她搬到了这里。
现在想想,原来龙骨一开始就打的鬼主意。康乐心里越想越憋屈,连带着看这位本没什么错,只是高傲了些的秘书都不顺眼。
不过这秘书也不会看脸色,康乐明摆着不待见阎君,她还不懂什么叫审时度势,只昂着头不屑的说:“阎君毕竟是鬼族之主,司掌大人还是给阎君这个面子为好。”
邈落看向那秘书,眼神中的不满已经显而易见,康乐怕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动杀意,上前一步,挡住了邈落看那女秘书的眼神,“中央大楼我说了算,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行了,现在我命令你出去,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