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翼手扶在城墙的垛堞上,巨大的震惊让他沉重地喘息着。
他瞪着眼睛看下方的场景,呲目欲裂。
潘良扮作将军的模样出城和那个白马白袍的骑士单挑。
双方战到第七十八个回合时,潘良用枪杆格开敌人的马刀,一枪将那名骑士刺于马下。
白袍骑士落马倒毙。
而蛮军……竟没有丝毫动静。
原野上,只有风吹起砂石,以及投石机在一桶又一桶的往城内抛水。
这……
谢翼喉头滚动。
他脑中闪过灵光,猛地暴起大喊:
“快!南门!!”
周围所有人都被他怔住了。
谢翼转身一把抓住旁边自己一名亲卫的衣领,面容狰狞:“快去动员全军!!在南面集合!!”
“只要是还能动的人都要战备集合!!!”
他声音沙哑地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半刻钟内,我要看见最精锐的弓手站满在南城墙上!!”
“连蚂蚁落足的地方都不许剩下!!!”
亲卫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他追随谢翼也有两年,从未见过这位文质彬彬的儒将露出这样的神态。
“我叫你快去!!!!!”
谢翼对着他的脸咆哮,看似削廋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单手将这名亲卫甩飞。
亲卫摔在楼梯口旁的石砖上,这才如梦方醒,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沿楼梯下去,口中渐行渐远地大喊:“去!我这就去!!!”
谢翼又抓住另一名亲卫的肩膀,手上青筋暴起,不由自主地颤抖:“多几个人和他一起去!把投石机也拉到南门!把城墙上的马牵来!!剩下的人都随我去南城墙!!”
……
蛮军南大营。
“拓跋真原本是让我军故意战败,诱敌深入的。”蛮族骑士轻声说,
“只是我不服气,还是用尽了全力想阻拦你。”
他自嘲地笑笑:“可惜啊,没能成功。”
“不愧是令草原胆寒的武威将军林起峰啊。”
“父亲传位给我时,最挂记的一件事,就是要打败你。”
“他说只要能击败你,就可以完成先祖叱云烈未完成的事!”
林起峰脸色骤然铁青,瞳孔剧颤:“你是……叱云槐!”
叱云槐在这里的话……
那北面……
忽然有轰隆隆的蛮族战鼓声动地而来,震撼大地,让林起峰浑身发麻。
紧接着,能让天震地骇的喊杀声猛地暴起,响彻全营。
叱云槐在这些声音中笑了起来。
前营那些原本看起来没有人、或是有人也不敢出来的帐篷中,每一个都不知道从哪冲出来十几二十个大吼着的蛮兵。
埋伏在兵营两侧的军队从草丛或各类伪装中跃出,迅速在后方列阵,堵住了武狮营的归路。
几个呼吸之间,方才还略显空旷的大营内就满目尽是蛮兵。
林起峰眼中惊起波澜。
蛮子的埋伏从一开始就在南大营……
北边的一切都只是幌子,其实正是在引诱我出南门!!
大营内,武狮营破甲骑弓本在持弓警戒帐篷,恐吓不让人出来,却忽然惊骇地看见帐篷中眨眼间涌出数不清的蛮兵,他最多射出不过一箭,就被各个方向的箭矢扎满全身。
那些双手都是水桶的骑士只来得及将手中的水桶扔出去,就被人海淹没。
埋伏蛮军恐怕有武狮营十倍之多!!!
“你这样的男人,大概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成吧。天底下没有人能阻止你,无论是我还是拓跋真都不行。”叱云槐笑着说。
“但是啊……”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狞厉。
他狂笑着,
他咆哮着,
“但是两个人就可以!!!!”
“我和拓跋真合力的话,就可以困住你!!!!”
“就可以杀死你!!!”
叱云槐高举着刀,声音轻易响遍全营,鹰目中像是有火光熊熊燃烧。
林起峰觉得恍然有飓风扑面而来,但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而后提起声音:“程元,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
“他意思他们是两个人,我只是一个人啊!”
“是不是在嘲笑你无能啊?!!!”
“娘的!!”中气十足的叫骂传来。
“老子是个粗人,要和拓跋真比,得怪谢翼那个小子无能!!!”
“不过!要是谢翼在!他又要说将军你在讲不好笑的笑话了!!”
“哈哈哈哈……”林起峰大笑着一振手中大刀,盯着叱云槐的眼中仿佛有海浪滔天。
“要杀我,我看你们还早了一百年!!”
“武狮营突围!沿城墙移动,冲入蛮子北大营!!”
而叱云槐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
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在说话。
这就是武威将军林起峰啊。叱云槐想。
他的遗言是要冲锋,他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叱云槐静立间,数不清的骑士从他身后冲出,和早有埋伏的蛮兵将林起峰及其所率的先锋包围。
……
后世的说书先生们讲到这一段,会说:即使是天大将军附体,也不可能能有人从那样的敌营中杀出来吧?
林起峰挥舞着大刀率部突围,神勇异常,没有人能挡在他身前。
他身后,武狮营骑士也个个悍勇无匹,浴血奋战。
然而,他们的敌人既铺天盖地,又不择手段。
无论是前方、后方还是侧翼,突围过程中十倍、乃至百倍于他们的蛮兵都不停环绕着他们射出凌厉的箭支,根本不顾在这极混乱和极近的情况下,误伤的友军比杀死的大夏人还要多好几倍。
但只要能杀了林起峰,射死再多的友军都是值得的!!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让武狮营的骑士左支右绌,不断减员,突围的势头迅速衰弱。
某刻,蛮兵缓缓散开,给一匹白马让出道路。
外围,二十几名甩着套马索的汉子同时朝着犹在咆哮向前的将军扔出索套。
……
天高气爽,秋日和煦。
林尘率万骑一夜奔驰一百五十里,终于来到上据城南面的山坡上。
萧瑟的秋风拂过枯黄的草地,簌簌作响。
一夜的冷风已经吹得林尘满脸麻木,做不出表情。
他策马登上坡头,只看见大夏名将,武威将军林起峰坐在马上,胯下坐骑、双手、大刀各被一条套马索拉住,动弹不得。草原大君叱云槐飞马而过。被缚的将军从肩至腰,被他斜劈成两段。
……
与此同时。
帝都,天烛城,太奢宫。
一场庆祝幽州大胜的宴席正在召开。
玉盘珍馐,琼浆玉液。
国手献艺,美人歌舞。
觥筹交错,主宾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