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揽月没有搭话,阿宁起身回眸,那双深邃的紫瞳笼罩在轻烟之中,威严凌人的眼神里流闪过点点星光。
阿宁平静道:“给她烧点纸钱。”
揽月面前的这个有着和娄皋一般十一二岁身体的男孩却拥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眼神。阿宁的眼神充满犀利魔威,凶狠冰冷又多疑诡邪。
揽月很快的收回了自己廉价的怜悯之心,冷冷说道:“叫我来此有何事?”
“我想问问你,她还在这里吗?”阿宁死死盯着揽月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她话中的真假。
“昨夜你不是不信吗,为何还要再问。”
揽月忿然作色,斜瞥阿宁一眼,转看向别处,又恰好瞥见一张未燃的冥币被风刮到空中,心头触动,又有些不忍,于是吐出一个字道:“在。”
听到揽月的回答,阿宁死死紧盯的眼神随着他的呼吸皆泄了力,像是松了一口气,僵硬冰冷的面色也稍有回转。略缓和后继续问道:“那这些她可有收到?”
阿宁指的是那盆烧过纸钱的瓦盆。
揽月抬眼扫见在阿宁身体上方半空中飘浮着的槐月,依然是白衣窟瞳跟在阿宁身边,叹口气道:“没有。”
“是吗......”阿宁紫眸骤然暗淡下去,怅然若失。
“叫我来就是要问这个吗?”揽月仍是一脸不情不愿的抗拒之色。
“我同你道歉。”阿宁昂首望天,眼神锐利,复杂又沉重。
“大可不必。”揽月心中暗暗冷笑嘲讽道,这世上竟有人以这种桀骜的态度道歉。
“你与祧庙救我,我还未道谢。”阿宁傲气腾腾,紫眸圆睁,但话有和解之意。
“也不必。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回了。”揽月冷冷道,毫无和解之意。
“你等等!”揽月身后传来破空震慑之声。
“又有何事?你一个百岁之人就不要再佯装孩童讲话那般不明不白、东掩西遮,要说就一次性讲话讲完,若是下回再让谁人以自己性命相要挟、胁迫我来相见,我也绝不会再心软。飘摇也许是你掌控之人,可我又不是,无义务凭你差遣。”
揽月对阿宁的乖戾态度已隐忍至极,语气也是毫无耐性。
“你后悔救我了?”阿宁残酷的眼神松动,瞳孔微微一缩,眸色暗淡如蒙尘。
“现、现在还没有,希望你日后也不要让我有后悔之举。”揽月的目光似泉水般清澈闪动,光彩凝聚,清灵又庄严,出尘的气质不容侵犯。
“喔。”阿宁竟然轻应一声。
他深不可测的吃人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一丝放松释然。
阿宁再开口的时候,对揽月说话的语气也舒缓了些,阿宁说道:“我使人请你来,是想听你说说我姐姐是如何寻到你的,又为何会将避水珠托付于你。”
揽月原想以“你不是不信吗”这句话作为回应来答复阿宁,可当揽月瞥见疮痍满目、皮破肉烂的槐月鬼魂之时,便将这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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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舌之快的无羁之言又吞回肚里。
虽说不想再回想墉城鉴花会上和阆苑琼楼里发生的不堪经历,但为了让阿宁了解五鸣扇和槐月梦中托付的前因后果,仍是强耐着心绪将事情逐一道出。
阿宁则低头仔细聆听着揽月所述,在听到槐月写下那个“救”字之时,眼神变得柔顺,仿似隐藏了无穷心事。
待揽月尽数道出后,阿宁方抬起头来,脸上重现成年人才有的冷静光泽,他目光凛凛的看着揽月,眯缝着眼睛,锐利有神,如鹰一般明亮。
阿宁道:“何皎皎总是做些多余之事,我竟没有听她回禀过曾这般折辱过你,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她生不如死,加倍偿还,为你讨回公道!”
何皎皎和飘摇果然都是阿宁手下之人,虽说揽月嗔恨何皎皎所为,可何皎皎毕竟没有真的对自己做过什么。
揽月急忙阻止道:“不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追究亦无益,若不是今日你问起令姐之事,我也便不再提及了。”
“愚蠢!那怎么可以!”阿宁忽然目眦尽裂,圆瞪的眼睛里闪烁着火焰威力,使人为之震慑。
阿宁闪烁着猛禽般的眼神,对着远处一个看不见的目标咆哮道:“欺负折辱我们的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阿宁野兽般的样子将揽月吓了一跳,刚刚才觉得阿宁似乎看上去平静正常了些许,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又再次变得暴戾难驯,揽月此刻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最终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也不想报复谁。”揽月急忙道。
“不想报复?”阿宁咬牙切齿,瞳孔扩充含血道:“那只能说明你的伤痛还不够深,或者你的运气好未被得逞。但是这都不能代表伤害你的人不应当受到惩处!这些敲骨吸髓的恶人加害你的心是真的,视人命危浅,只是最终未能得逞而已,你自以为的善良宽容会纵容他们继续炼化出伤害他人的利刃,他们毫无顾忌伤人的刀刃里面亦有你的功劳,那你又与凶手何异?不过是同恶相济,为虎傅翼!”
“这......”
揽月头脑发懵,这是她一日之内听到的第二个“良善有罪论”,一个出自飘摇,一个出自阿宁。虽说皆有强词夺理之嫌,均非正论,但又不乏有理,让揽月觉得自己的善良与宽容显得异常幼稚廉价。
“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人心是能够感化的吧?‘感化’的前提是他要知道自己做错了,如果世人皆如你一样尽是原谅,那他又怎会知道自己是错的。”阿宁看透了揽月内心,冷嘲道。
阿宁的话如电闪雷劈,击溃了揽月自书中所学到的观点,让单纯的善良这件事情变得滑稽可笑,阿宁咄咄逼人的眼神挑剔的审视着揽月,犹如审视一个无知蠢顿之人。
阿宁阴寒森森的锐利眼神忽然又深陷下去,如深不见底的紫色潭水,深邃凄清,忧郁迟滞。
阿宁语气再次放缓道:“你和她在这点上还真是像啊,若是她生前能明白‘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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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其实是一把剑锋朝向自己的单刃剑’,也不至于落得受这般摧残。”
阿宁忽然朝向揽月招手,目光如火焰般炙烤着揽月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不过不着急,来,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而后你再答复我,欺辱你的人到底该不该受到惩治。”
“避水浮银龙,溟渤唯紫泥。你既知道避水珠,那这句话该也听过吧?”阿宁问道。
揽月点点头,看来秦寰宇说得没错,阿宁果然是与此有些关联。
......
阿宁用悲楚的眼神凝望揽月,又转而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雨后清澈如明镜一丝浮絮都没有,仿似湛蓝的海洋,而揽月和阿宁此时就如浸没海底的鱼儿,一同卷入阿宁记忆的洪流当中。
阿宁说道:“你既然知道避水珠,那定然亦知百年前东方紫泥海的那场龙鱼的浩劫,世间皆传避水珠乃龙鱼内丹,可遁海避水,如履旱地,弥足珍贵,故而围绕避水珠之争曾掀起过一阵血雨腥风的疯狂杀戮,紫泥海上血流漂杵,遍布浮尸,有一群衣冠禽兽擒获龙鱼,尽数开膛破肚取出内丹,龙鱼一族族灭于当日,但幸而有一对姐弟在族中长辈的护佑之下逃出生天,得一道人救下,方幸免于难。那时这对姐弟中的姐姐也就我如今这般外形的年纪,弟弟则更小了,尚记不得几分事。”
“老道将这对姐弟救下后,便将他二人送去了远离东海之地,另寻一处避世富庶之地令姐弟重新立命安身,那是群山间物阜民丰城落西郊一处草菴,老道将姐弟二人托付给了草菴的主人、亦是他的旧友,一个名叫魏希夷的老道姑。可是那老道太过自信,有眼无珠,目大不睹,只因他识人不慎,再次将这对姐弟置身险境,老道姑瞧出姐弟二人的紫色异瞳,便询问老道姐弟的来历,自然也就知晓他二人乃世上仅存的龙鱼遗裔,魏希夷在江湖中听闻那群霍乱紫泥海之人并未寻找到避水珠的下落,便暗自打起了避水珠的主意。”
“老道在草菴之时,魏希夷表现得对那对姐弟慈稚如子,知疼着热,爱护有加,老道便真的放下心来独自离去。那对姐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遭遇灭族之灾后偷生而侥幸,哪知那魏希夷便已耐不住性子怀诈暴憎,曝露了鬼蜮心肠,姐弟二人虽跳出龙潭却又坠入虎窟,魏希夷也盯住了龙鱼族所独拥的避水珠,强迫着姐姐将其交出。”
“姐弟尚幼,当然不会知道避水珠为何物,更还未修习凝结内丹。魏希夷那老道姑面善心恶,噬人不见齿,老道走后不久便将龙鱼族姐弟赶去了柴房豢养起来,每日驱使二人做活,还要抽笞打鞭,毒燎虐焰只为让姐姐交出避水珠来。世间有言道‘罢马不畏鞭箠’,姐姐想着自己本就该与父母族人一同葬身于紫泥海中的,故而对能在草菴柴房中与弟弟苟活之事颇为感激,整日以‘福无双至,祸中有福’之说自安慰弟弟,最初一段日子,姐姐受痛难忍,不免夜中哭嚎,魏希夷恐村中之人识破她龌龊丑陋的嘴脸,便干脆割掉了姐姐的舌头,令她呼救不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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